第11章 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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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怎麼可能是空的?那裡還裝著十二顆解藥。」


 


就在我們爭執不下之際,太後身側的紗帳忽然動了,一個嬌小的身影竄了出來,將匕首架在了太後的脖子上。


 


「賀芸!」


 


我驚呼出聲,難怪潛龍衛到處搜查都找不到,原來她一直藏在宮裡!


 


賀芸披散著頭發,眼中布滿血絲,臉色蒼白,像極了索命的惡鬼。


太後在她手中掙扎,她的匕首劃得更深,有血珠緩緩地滲了出來。


 


她面目猙獰,惡狠狠地瞪著我們:


 


「賀蓁,你這賤種命還真硬,那日懸崖上,你不是覺得自己沒錯嗎?那今日我也問問你,我又做錯了什麼?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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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從小到大就被你娘指使著陷害我娘,後來又害S祖母,我恨你,折磨你有錯嗎?」


 


說到這裡,她手下更加用力,太後滿臉驚懼,口中發出「嗬嗬」的響聲,卻不敢再掙扎。


 


「還有這個S老太婆,自己不檢點,生下私生子,又怕被發現,你知道那個證據是什麼嗎?隻有一句話啊,胡安縣河頭村秋水巷何家,就這十一個字,要了我全家的性命!」


 


話落,她手起刀落,劃開了太後的脖子,然後迅速扯下紗帳,裹在她二人身上,撞翻了案臺上的蠟燭。


 


我這才注意到,這屋裡好多地方都擺了蠟燭,被紗帳這樣一卷,迅速蹿起了大火。


 


下人們急急地出去打水,賀芸站在火裡,笑得悽涼,她咬著牙,一字一句道:


 


「謝景淵,S人的不隻是劊子手,還有他手裡的刀,你不是想要解藥嗎?那解藥早就被我吃了,被我吃了,哈哈哈哈哈!」


 


冷宮設施陳舊,「轟」的一聲,房梁倒塌,根本進不去,我急出了眼淚。


 


「謝景淵,怎麼辦?解藥被她吃了,我們得拉她出來。」


 


謝景淵卻出乎意料地平靜,他靜靜地看著這場大火,看著看著忽然笑了出來。


 


「你笑什麼?你傻了嗎,解藥沒了!」


 


他緊緊地抱住我,在我耳畔說道:


 


「阿蓁,你真傻,皇宮戒備森嚴,你猜賀芸是怎麼進來的?


 


「他不想要太後活,也不想要我活,我們都錯了,執棋的人明明是他啊!」


 


大火越燒越旺,四周濃煙滾滾,宮人們嗆得睜不開眼,我卻遍體生寒,整個人僵在原地,邁不開步子。


 


是啊,我們都錯了。


 


一個自幼喪母,卻能在這吃人的皇宮保住太子之位,而後登基的人,怎麼會是個簡單的人物呢?


 


他借太後之手遮住皇室醜聞,又利用謝景淵逼走辰王,奪了太後的勢,最後再用賀芸,除去太後和謝景淵這兩大心患。


 


自始至終,他端坐高位,手不沾血,輕松下完了一整局棋。


 


徒留滿局廢子,廝S博弈,苦苦掙扎。


 


42


 


我不記得我和謝景淵是怎樣走出皇宮的,隻是從那一天起,謝景淵就病倒了。


 


人活在這世上,很多時候,都是吊著一口氣。


 


因為有那口氣在,即使再苦再難,仍能咬牙堅持下去,可如今解藥沒了,甚至連源頭都不會查到,謝景淵吊了十幾年的氣,忽然就散了。


 


他辭去了指揮使一職,遣散了謝府所有下人,給了陳伯一筆養老錢,然後將名下產業能置換的,全部換成了銀票。


 


把銀票交給我的那天,他還給了我一封休書。


 


「當日娶你做妾,一是想著我或許活不長,妾室在分家時能更自由些,二是若有一天我出了事,妾室更好離開,不會被我牽連。


 


「如今我的確活不長了,休書給你,你帶著銀票離開京城,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,一切都能重新開始,你不是一直想開鋪子嗎?這些錢足夠支撐你所有的開支,想做什麼都可以去做,真真正正地以賀蓁的名義。」


 


我握著銀票,問他:「那你呢?」


 


他嘆了口氣,看著窗外,語氣落寞。


 


「我應該會回老家吧,老家叫什麼來著,梧州還是柳州,記不清了,總歸是在那一帶。」


 


我放下休書,正色道:


 


「謝景淵,你想清楚,你留下我,我還可以照顧你,你若執意要我走,你身邊就一個人都沒有了。」


 


他微微垂眸,長睫斂住了所有心事。


 


他說:「走吧,我不留你。」


 


我沒再說話,拿起銀票,帶著春桃離開了謝府。


 


我來時,雪花紛飛,謝府人少卻自在。


 


我走時,春光潋滟,偌大的家宅空餘檐下褪了色的紅燈籠。


 


春桃問我:「姑娘,就這麼走了嗎?謝大人他生了病,沒人照顧會S的。」


 


我將包袱放進馬車,聲音平靜:「他本就是將S之人,何況我與他,也沒什麼感情。」


 


春桃眼底泛起不忍,糯糯道:「姑娘總說自己心冷,可春桃知道,姑娘的心最軟了,誰對你好,你便加倍地對誰好,既如此,你又怎麼舍得扔下謝大人一個人呢?」


 


我抓著車簾的手頓了頓,忽然就想起那日崖底,我拖著謝景淵往前走。


 


「謝景淵,你再不睜眼,我就把你扔在這裡,卷了你謝府的萬貫家財瀟灑快活!」


 


那時他說:「別扔下我。」


 


其實謝景淵心底也很怕一個人吧,他隻是一個人慣了。


 


我掀了車簾,跳下了馬車。


 


春桃愣住:「姑娘,不走了嗎?」


 


「走,我帶他一起走。」


 


43


 


謝景淵被我強行拉上了馬車,我們離開京城,回到江南,找了個小鎮落腳。


 


我在鎮上盤了間小飯館,招了幾個伙計,春桃愛吃,就留了她和廚娘一起研制菜品,飯館的前任掌櫃無處可去,也留下做了賬房。


 


而我奔走在附近的城鎮,走遍許多醫館,試圖尋找能為謝景淵解毒的藥物。


 


最開始,他還能和我一起去就醫,到後來,他的身體情況愈發差勁,已經不能奔波了。


 


很多個晚上,我守在他身邊,不敢合眼,他的心跳總會莫名停止,好多次,我都怕他再也醒不過來。


 


我會偷偷掉眼淚,等他醒了,趕緊擦去,笑著說一句:「你看,又是新的一天了。」


 


日子一天天地過著,六月初的江南天氣悶熱,夜裡常常會下起小雨。


 


謝景淵最近記性不大好,很多時候東西握在手裡,卻找不到。


 


一天晚上,我和他在廊前用膳,他忽然問我:


 


「阿蓁,你今年多大了?」


 


我想也沒想便回答:「十九。」


 


他搖頭:「那是賀芸的年紀,你才十七。」


 


我愣了片刻,才反應過來,我十七歲。


 


原來距離賀家滅門才過去一年半的時間,可我卻感覺人生已經過半。


 


他又說:「別再想著找藥了,找不到的,就算有了苗頭,也會有人先你一步,我背著這麼多秘密,他肯留我到今天,已經仁至義盡了。


 


「你年歲還小,應該多為自己考慮,外人面前我一直聲稱是你的兄長,往後你嫁人也方便些。」


 


我將筷子「啪」的一聲摔在桌上,不滿道:「謝景淵,你吃不吃,不吃回屋去,少說這些讓我添堵的話。」


 


他眼中閃過一抹落寞,轉身回了屋子,進屋前,又看了我一眼,說道:「今晚,不必再守著我了。」


 


我心裡很清楚,他活不長,可我不願面對,也不想聽到那些喪氣話。


 


晚上我還是去了他的房間,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。


 


其實謝景淵挺好看的,睫毛很長,五官也很端正,可我以前卻從未好好地瞧過他。


 


從前我總覺得,他是無所不能的謝大人,有他在,我就不必再擔驚受怕,如今看他靜靜地躺在這裡,我心裡難受得要命。


 


夜漸深,屋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,我支著頭打瞌睡,卻被一陣動靜吵醒。


 


謝景淵不知何時下了床,走到窗前,推開了窗。


 


風攜著小雨吹進來,他轉過頭,眼裡滿是興奮。


 


他說:「阿蓁,你看,下雪了!」


 


我心裡「咯噔」一下,走過去拉住了他的手。


 


「謝景淵,是下雨,外面在下雨。」


 


他伸手去接,雨落在他的手上,他笑著看我:「下雪了,真的下雪了。」


 


我正要同他解釋,六月是不會下雪的,卻聽見他說:


 


「下雪了就要過年了,阿蓁,今年除夕你可買了紅燈籠?這次我提前和陳伯打了招呼,等燈籠到了,我們一起去掛。


 


「還有荷包,今年把銅錢換成銀稞子,討個好彩頭,也讓他們都高興高興。


 


「還有年夜飯,我記得你愛吃魚,今年我們就多做些,紅燒的、清蒸的,讓春桃好好研究研究。


 


「煙花也要多買些,我和你一起去放。」


 


除夕夜,紅燈籠,團圓飯。


 


昔日熱鬧仿佛就在眼前,我聽著謝景淵越說越多,早已淚流滿面。


 


他怎麼會不喜歡過年呢,他隻是和我一樣,想要一份安穩罷了。


 


我們說好的,往後年年都要好好過年,謝景淵, 你不能食言。


 


雨漸漸停了, 謝景淵的袖口已被打湿,他雙膝發軟, 再也站不穩,摔倒在地。


 


我急忙去扶他, 他的頭靠在我懷裡,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。


 


手心還留著小小的一汪雨水。


 


「阿蓁,你看, 真的下雪了。


 


「阿蓁,我好想再和你一起過年啊。」


 


雨水順著他滑落的手濺到地上, 謝景淵在我懷裡,永遠停止了呼吸。


 


44


 


謝景淵走後,我一直生活在小鎮, 沒有換地方。


 


我的飯館開了一家又一家, 到後來連京城都有了分店。


 


春桃是在三年後嫁人的, 嫁給了飯館對門醫館大夫的兒子。


 


「賤種,你可知這扇子有多貴重,這是父親去年送我的生辰禮物,你竟敢弄髒它!」


 


「謝四」我看著他們長大, 又看著他們成家立業,看著他們的孩子圍在我身邊, 叫我一聲姨姥姥。


 


後來,我也開始記不住事, 記不清人,卻總記得冬天下雪,要等一個人回家過年。


 


我七十歲那年除夕, 孩子們從各地趕回, 熱熱鬧鬧地過年,我給他們包了許多荷包,他們也親手給每個房檐都掛滿了紅燈籠。


 


團圓飯後,小孩子在後院放煙花,大人們聚在一起嘮嘮家常,我一個人回了屋子休息,閉上眼睛,做了一場很長的夢。


 


夢裡有個小男孩, 背影模糊。


 


我看著他在街上因搶一個包子,被人拎起來打, 也看著他被關進地牢, 和一群人廝S。


 


我看不清他的臉, 可我知道, 那是小時候的謝景淵。


 


我向他走去,卻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擋在外面,我拼命地敲擊, 試圖引起他的注意。


 


他縮在角落,慢慢地轉了過來。


 


我努力地朝他伸出手,他也試探著伸出了手。


 


四周是刺眼的金光, 我拉住他的那一刻, 金光散了, 白茫茫的雪地上空,是璀璨的煙花,絢麗多彩。


 


謝景淵, 這一次,換我站在你身後,換我來拉你出苦海。


 


(完)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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