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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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一聲冷哼打斷了父親未說出口的話,「那麼若眾人皆知曉真相,今後要讓我們的寶嘉如何自處?」


「要讓她堂堂公府嫡女對一個野孩子頷首感恩嗎?寶嘉今後還如何許配好人家?」


「您即便不考慮公府聲譽,也該為孩子們考慮考慮!」   


父親終是不再開口。


我卻ŧű₉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。


隻能死死屏住呼氣,咬著手掌不發出聲響。


那天他們走後,我一直躲到了很晚才離開。


回到院子,沒人發現我不見了這麼久。


就像過往成長歲月裡,每一次感到委屈,我都會躲到祠堂的垂帏下蜷縮著一樣。


沒人發現我不見了,沒人能找到我。   


我坐在床上,包裹著厚厚的被子,卻仍然覺得冰冷。


9


我第一次覺得一切像做夢一般,是爹娘回來後,我得知原來我不是公府的孩子。


母親在邊關生產之後,抱錯了孩子。


他們真正的嫡女被養在邊關的一戶農戶家裡。


接下去半個多月,我看著府裡煥然一新,看著他們做足了準備,等著盛寶嘉從邊關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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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讓我感覺過往的十幾年都像是一場夢,找不到半點真實的感覺。   


第二次是我伏臥在地,聽著母親與爹爹商討,才知道真相是如此不堪。


第三次,是及芨那日,官府來人將我帶走。罪名是父母偷竊盜換嬰孩之罪,子女償之。


我扭頭看見了爹爹肅穆的神色,看見了母親冷漠的眼睛,看見哥哥偏頭避過了我的呼救。


官府也好、民眾也罷沒有一個人相信我說出的真相。


後來我赤身裸體站在眾多罪奴之中,被推搡,被衝洗,一切就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,而我求救無門。


10


時隔一年,那種恍如噩夢般的感覺又重新襲來。   


嬤嬤過來教我應該如何取悅裴徵時,我的思緒依然是飄忽的。


我與裴徵原本有婚約,那時候的裴徵隻是裴國公府的世子,兩家定下了娃娃親。


後來裴國公府將要有難,祖母提前知道了這件事。


要我做一場戲,毀了這場婚約。


十二歲的我,第一次感受到祖母溫聲細語的教導,於是我願意為了家族去做這個惡人。


我於宮宴上言語羞辱了裴徵,激他碎了定親玉佩。


三個月後,裴國公府獲罪。   


我以為我做了對的事。


但現在,報復來了。


我想起,我被分來國師府時,拼命對裴徵說了事實。


裴徵發狠的雙眸,卻如猛獸般懾人。


他說:「你以為我會信嗎?這般拙劣的說辭,你構想了多久?嗯?」


「即便真的如此,也洗不去你趨炎附勢的卑劣之色。」


卑劣嗎?   


錯了嗎?


為何隻有我一人錯了,隻有我一人受罰呢?


我盡力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一些事,這樣我的淚意才不會被人從眼裡看見。


自為奴的這一年,我第一次重新著錦燻香。


裴徵走進來時,隻輕賤地瞟了我一眼,然後說:「沒人教你,要跪著麼?」


 


我跪下,錦緞下藏著的手掌已經用力到微微痙攣。   


裴徵似乎很是愉悅,像玩弄一件有趣的物件般對待我。


我順從、克制、聽之任之。


我想,過往千年的歷史中,是否有人也如我一樣呢?


曾落入泥淖,曾跌入深淵,在掙扎不得中絕望,在絕望中依然求生。


我看到過的。


那些歷史中一筆寫過的坎坷不平,寥寥幾句的半生風波,都曾是他們渡過的地獄。


所以不會的,悲慘不會是循環。Ťṻ⁼   


總有人會掙扎而出,那麼為何我不能是其中之一呢?


11


我踉跄著回到奴人庫時,天色將明。


每月固定一天,罪奴需要回到奴人庫聽訓,我正好處於月底三十這個批次。


雖然裴徵要我侍寢,但結束後我不能回屋休息,仍要按照規矩在辰時前報道。


能夠讀書寫字的奴隸,每月要交作訓。


隻是這一次我沒有寫德行,沒有寫悔過。


我寫了我在這一年的勞作中,認識到過往的生活有多美好,我有多感激這片故土,又有多批判西南幾國的風俗。


然後我帶著滿身的疼痛與疲憊,回到奴人庫的小間。


如果我能夠昨夜歸來,便能在天明之前找到時間與弗明相見,可現在已經是午後。


很快,我就要在天色徹底暗下去前,回到國師府。


我們又一次沒有相見的機會了。


窗外落日作陪。


我換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新衣,通了通頭發,提起燒開的水,為自己泡了一杯陳茶。


祝我生辰快樂。


祝我得償所願。


12


雖然侍寢後,我的懲戒少了許多,裴徵不再有意無意苛責於我。


但夜晚變得難熬,我開始睡不著覺。


奴是不能留夜的,我在完事後,通常坐於外間的榻上觀月。


那是一成不變的月亮,也是每日變化的月亮。


我知道,我要耐心一點,等一等。


觀月讓我心靜。


但裴徵卻在半月後開始讓我留夜了。


他有時會在我耳邊低喃:「你乖一點,不會讓你疼的。」


不疼嗎?


我在心底冷笑。


我從不怕疼。


翠瑤是眾人中最先變化的,她不再對我呼來喝去,有時甚至帶了點討好的神色。


我大抵明白這種改變的來源,可我一點也不想深究。


我無意對翠瑤做什麼。她也不過是一枚可憐的棋子,被人操控著,喜怒哀樂哪裡能由得了她自己呢?


被狗咬了,要去找狗的主人,狗隻是畜生而已。


主人受了懲戒,就會把怒氣發在狗身上,狗又能好過到哪裡去。


13


舊年的十二月與新年的一月,都在宛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中飛速過去。


口中苦澀的避子湯藥還未完全咽下,裴徵已經走過來掐住了我的臉。


「想去當細作?」他摩挲著我的臉頰,輕輕開口,似是詢問:「不若我納了你。」


我心中一涼,垂了眸子掩住神色。


「理法有度,為妾者需得是良籍。」說著我跪下去,磕頭道,「奴自知卑賤不可為。」


裴徵似乎極不願意我被選作為細作。


自三十年前,大乾分崩離析,諸侯各自為王,幾個王國之間互派細作,已是心照不宣的事。


霖國勢弱,如果不是兩年前裴徵力挽狂瀾,或許早已國破。


這兩年國君醉心於運用細作刺探。


可是要對西南幾國的風俗有所了解,又最好要斷文識字,且對本國忠心耿耿。


這樣的人培養起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


所以裴徵是怎麼想的,我毫不在乎,我知道我必定會入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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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一次踏上黃沙道,是草長鶯飛的三月天。


我們還需再走二十天,才出霖國邊關。


然後再行半月,到達我這次的目的地——鄭國。


隨行的統領,一路上都不曾停下過對我們這五名細作的教授。


我年少時因孤獨,在盛府藏書樓中,年年月月觀讀的典籍讓我了解許多事。


但這並不妨礙我如飢似渴地吸收,統領們實踐總結出的真知。


讀書、學習,是這十六年來我唯一獲得了,便永遠屬於自己、不會失去的東西。


這一次的趕路比計劃中的更快,我們僅用了十六天便到達了邊關。


文書過本國邊境後,我們便不能再這樣光明正大的行路了。


我回望城牆,它一如既往地靜默。


隻是土地與厚厚的牆面上,暗褐色的痕跡比我上一次看時,更加深重了


15


兩年前,祖母過世,恰逢鄭、昌兩國入侵,爹爹奉命鎮守邊關,一家不得歸來。


我帶著少年人的勇氣與無畏,一路行至邊關,走的便是黃沙道。


這如今看起來再平坦不過的道路,十四歲的我走了足足兩個月。


我到邊關時,戰事已經平息。


我遠遠站在沙丘上,衣衫褴褸,看見的卻是爹爹在替哥哥整衣衫,和我一般大的少女依偎在母親懷裡,其樂融融。


無知與衝動,讓我有勇氣在處理完祖母的喪事之後,獨自上路;


渴望與期待,讓我在一路的崎嶇坎坷與世道艱難中,咬牙堅持。


我以為,在無知無畏的意氣下,能夠平安到達邊關,我是如此幸運。


現在回首,才知道那是地獄為我剛剛打開的大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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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擅自前來邊關,我受了懲戒。


但身體上的懲罰不是最難捱的,難捱的是我想問那個少女的事情,卻不敢開口。


我終也是沒有問出口。


爹爹與娘親不斷讓我重復祖母逝去前最後的場景,我貪婪地留戀著這難得的相處時光。


然後借著祖母的事,將滿腔的委屈與痛苦都流出來。


祖母臨終前,第一次握住了我的手,她那雙渾濁的眼睛望著我,喃喃道:「保家···」


我將祖母最後的保家衛國的期望,傳達給了爹爹與娘親。


卻見一向冷靜自持的娘親,突然神色崩潰,爹爹也眼中泛光。


祖母是我相處時間最長的人,但她卻是我最為不親近的人。


可祖母的離世,我也仍然感受到了悲傷。


所以那時,我以為我對他們的情緒,是全然理解的。


17


在安頓完軍中之事後,我們便啟程回府了。


我就是在與父母哥哥一同回去的路上,撿回了弗明。


他們一家皆命喪於飢荒,隻剩他一人,一路顛沛。


初遇見他的時候,他在一群難民當中掙扎,苦苦求生。


再次遇見時,他想要去都城,卻因為沒有文書被攔在邊城外,幾乎餓死。


那雙永不麻木、在一次次絕望中仍舊不放棄希望的眼睛,讓我一下就認出了他。


所以弗明成了我在往來的一路上,唯一一次忘卻了書中告誡,發了善心的人。


那也是我此生唯一一次,在父母不同意的情況下,依然執意行事。


但也是此時十六歲的我回憶起來,極少數我不曾後悔的事情。


在我獲罪之後,沒人管弗明,他順利從盛府出來,在奴人庫旁找了個工做。


我們約好,等我三年刑滿,便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,找一個小村落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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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轉頭,不再看身後的霖國。


往事種種,皆已成過去。


我等不到三年刑滿了。


我要自己走出一條活路來。


唯一讓我遺憾的,是我找不到機會,在離開之前再去見弗明一面。


我在這個世界,沒有別人了。


我的爹爹不是我的爹爹,我的娘親也不是。


我的哥哥,可以在沒有血緣關系後,轉頭對另一個妹妹好。


他們都以為是我搶走了她的一切。


可是,誰來把本該屬於我的人生還給我呢?


到最後,隻有弗明陪在我身邊。


我曾對著弗明哭泣,問他為什麼會這樣。


現在我不會問了。


誰來把我的人生還給我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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