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第2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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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羨慕袁帷之,羨慕他風流俊逸,身手不凡,將溫潤自持的你,襯託得不過中庸人才。」


那人終於動了,踱步走了過來。


「陛下殺了魏弗,得以彌補缺失的母愛。又要從袁幕身邊搶走我,彌補缺失的年少失意,不是這樣的嗎?」


手腕被他大力扯住。


魏長鄢將我拉到眼前,目光狠厲地盯著我。


「你以為——你什麼都知道?」


他幾乎是強行拖著我,將我拉到了太後的靈柩旁,往棺椁上狠狠推去。


「都給朕滾下去!」


正是夜半三更,宮人們被怒喝的魏長鄢驚醒,連忙互相拉扯著退下了。


靈堂內空無一人。


我緊緊靠著棺椁站起來。


「陛下動怒了,看來我說對了。」


魏長鄢用力拽住我的胳膊,將我的身體都往靈柩壓去,逼得我的臉壓在冰冷的棺椁上。


「你不知道,我自幼身體康健,是她!她是個愚蠢的瘋子,總是用各種辦法讓我生病,就可以讓先帝去看望她!」


太後靈柩的正上方,四角架著冷白的布幔,自上而下散落下來,堆疊在地。


風吹起那抹冷白,飄在我們中間,隱約遮住魏長鄢冷峻的面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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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定定地看向棺椁,聲音譏诮地開了口。


「你以為她喜歡的是魏弗嗎?她喜歡的是先帝!她撫養魏茕,也是因為先帝說了句公主可愛!她覺得是魏弗把先帝的心拽了回來,她隻想什麼都給魏弗,她懂什麼呢?一個愚蠢又可悲的女人,隻知道扶持母家,偏愛幼子,我會需要她的愛嗎?」


魏長鄢俯身湊近了我,指尖劃過我的臉龐。


「最可惜的是,她死得太早了。我多想讓她看看,魏弗的下場。」


我被側身壓在棺椁上,咬緊了牙關,胳膊使勁想要掙脫,發出輕聲的吸氣。


「魏長鄢!」


臉頰上,他的指尖微涼,以緩慢的速度往上移,落到了鬢邊。


「至於你,晁如玉,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?」


感覺到發髻微微松散。


我猛地掙扎了一下。


胳膊驟然被擰得更緊。


魏長鄢將我頭上的釵環全數抽走,隨手扔到了門外的走廊上。


他雙指鉗住我的下巴。


「我不希望你一會兒弄傷我。」


話裡話外,意有所指。


「魏長鄢!」


我不知哪來的力氣,強忍著疼痛,甩開了胳膊,狠狠推搡開他。


「這就是你的本事嗎?」


我反手撐著棺椁而站,長發披散垂落胸前,凌亂的發絲擋在眼前。


他一雙鳳眸盯著我,極為陰寒滲人。


「我的本事?這隻是其一。」


他用手握住飄動的白幔,緩緩扯落了下來,布幔層層疊疊堆在地上。


「朕已經讓禁衛軍排查走訪了你這七年來認識的所有人,其中竟然有七十四個人都是當年受惠於你父親而被釋放的囚犯。而就在此時此刻,禁衛軍正在抓捕這七十四人。你覺得,朕要多久,才能找到魏弗?」


我抿唇盯著他,心跳漸漸加快。


「你要對他們用刑?」


「如果他們也像你這樣,好好問問不出來。」


魏長鄢輕狂地挑眉:「當然了。」


我不得不擔心起郭牢頭和蘇大夫他們。


「晁如玉,你現在說出來,朕放了他們,還會封你為妃。你辜負了袁帷之一個,卻救了七十四條性命。」


他慢慢走了過來。


「你就是今夜不說,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。」


他低下了頭,捏住我的手腕,傾身往前,靠到我耳側,很輕聲地說出三個字:


「你輸了。」


我望著前方,微微側臉,同樣靠到了他耳側,聲音一字一頓:


「陛下,你真的,從來沒有,期許過真心嗎?」


33


一柄長劍凌厲地刺破布幔。


「放開她!」


燭火照在利刃,銀光刺得他閉眼,拉著我往旁邊滾去,堪堪避開劍鋒。


魏長鄢放開了我。


他陡然扯落面前白幔,露出持劍人清冷的面容。


「楊婉貞,你竟然敢拿劍指著朕,你的骨氣又回來了?」


楊柔妃緊緊抿唇,失望地看著他。


「你碰她一下,我就殺了你。」


她生生把劍往前送了半寸。


「沒得商量。」


魏長鄢看了看旁邊的我,不可思議地看著她,就像是從來不認識她。


「楊婉貞,你瘋了?你父親死了,你還有家族,你就為了這個女人,要殺我?」


楊婉貞絕望地看著他:「魏長鄢,你不明白我。」


我緊緊倚靠著靈柩,看向對峙的帝妃。


「你不知道楊姑娘,她在閨中有女竹美譽,不僅是她品行正直,還有她師從峨嵋,劍意精巧。當年綠竹宴上,竹劍舞動,豔驚四座。」


魏長鄢,你從來沒了解過她,才會封她為柔妃。


他怔愣了一瞬,微微抬眸,看向楊婉貞。


「你從沒說過你會舞劍。」


楊婉貞冷靜道:「你不喜歡舞刀弄劍的人。」


「朕更不喜歡被劍指著。」


趁他們沒有注意我,我將手偷偷伸到背後,指尖劃過棺椁的縫隙。


果然還沒有完全釘死。


我走到靈柩的一角,地上擺放著天燈,燈芯燃得正旺。


不遠處是被扯落的布幔。


我輕踢了一腳,天燈翻倒,燈油浸潤布幔,布幔被引燃,漸漸燒了起來。


但那兩人都未曾察覺。


魏長鄢目光陰骘地盯著楊柔妃。


「你和晁如玉一樣,苦心蟄伏,都是為了報復朕。」


楊婉貞目光悽婉,笑了兩聲:「我與她不同。」


魏長鄢望著她,沉默了一會兒,才又往前走去。


「沒什麼不一樣,都一樣。」


楊婉貞緊了緊劍柄,根本不願傷到他,他往前走幾步,她就往後退幾步,反而像是那劍握在他的手裡。


魏長鄢的心思何其敏銳,對她步步緊逼起來。


我抓散頭發,扯開衣帶,喊了聲「楊姑娘救我。」


楊婉貞看我一眼,止住了退勢。


「陛下,若晁姑娘願委身侍君,妾無二話。但我心中所愛,絕不能是脅迫女子的下作畜生。」


「心中所愛?」


魏長鄢怔神,抿了抿唇。


「我也沒真想對她做什麼。我都沒碰到她……」


我倚靠在角落裡,默默系好衣裙,用手梳攏耳後鬢發,弱弱地看向他,往後躲了躲。


「那是我誤會陛下了。」


魏長鄢隻得啞然。


趁他轉身去看楊柔妃,我又拿起一盞燈,潑到了別的地方。


布幔燃燒得蔓延開來,包圍著太後的靈柩,火光漸漸明顯。


「楊姑娘,著火了,我們快走吧。」


那火苗順著布幔往上攀爬,很快就要燒到橫梁了。


楊婉貞轉頭:「你先走。」


魏長鄢借此機會,迅速拉出白色布幔,將劍身纏著卷了起來。


楊婉貞挽過靈巧的劍花。


白幔四散裂開。


視線恢復的一剎那,魏長鄢已到眼前,掐住她的脖子,聲音充滿狠戾。


「楊婉貞!你以為晁如玉是什麼人,輪得到你去救她?」


楊婉貞面上毫無懼色。


她手裡仍握著長劍,隻要抬起來就能迫使他放開自己,但她緊緊盯著這個人,似乎更想聽他要說什麼。


「這五年來,朕不過是看你身世和她有半點相似,把要對她做的在你身上試驗了一遍,不然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,你配嗎?」


魏長鄢牢牢地盯著她,一字一頓道:「在這樣的手段下,你還能愛上朕,你根本比不上晁如玉,一星半點兒。」


楊婉貞沉默地望著他,眼睛一眨不眨,任由眼淚靜靜流淌。


我正往外跑,看他倆還沒出來,又要回去把楊婉貞扯出來。


屋頂的橫梁燒得發出「咔嚓」一聲。


魏長鄢正上方的橫梁頃刻斷裂。


楊婉貞先反應過來,立即扔了劍,猛地推開眼前人。


「小心!」


魏長鄢被推出老遠。


正是接近亥時,這火勢引起注意,越來越多的人湧上來救火了。


我正被火勢圈在角落,進退兩難。


突然被人拽住胳膊,轉頭一看,是熟悉的面孔。


「陳绡!你怎麼在這裡?我不是早上讓楊柔妃送你出去了嗎?」


自從魏茕入獄後,我始終放不下被關在宮殿裡的陳绡,隻得求出入各宮無阻的楊柔妃幫忙。


我知道偷偷送人出去,反而引起魏長鄢的疑心。


於是讓楊柔妃把人帶到他面前,我知道魏長鄢不會讓人見我,所以他可以明目張膽地離開宮廷。


「晁姑娘,我看你好像被人抓住了,所以我一直沒走。」


我心裡的震驚,難以言表。


「你不是最怕死了?這裡可是皇宮!」


陳绡愣住了:「我怕……可我們不是同伙嗎?我來救你了。」


「你……」


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,他就拉著我往外走。


夜色黑沉沉的,太華寺底下全是救火的人,吵吵嚷嚷,鬧成一片,誰也分不清誰。


我一眼就看到了禁衛軍統領秦姚正帶人小跑著上來。


秦姚也一眼就看到了我們。


「袁帷之!」


他認錯人了。


陳绡也知道是叫他,拉著我轉身就跑。


此刻本就是深夜,朝臣早就下值,袁幕不該出現在此。


禁衛軍秦姚見他轉頭就跑,更是起了疑心,猛地一招手,七八個禁衛軍追過來。


火光衝天裡,太華寺的紅牆耀眼,陳绡拉著我連跑帶爬,耳邊風聲不絕。


「晁姑娘,之前我還以為你忘了我!」


我聽得陳绡這樣說,側過頭去看他,心緒復雜難言。


「你不該來的,我不會有事。」


他攬過我的胳膊,帶著我跳下臺階。


「我喜歡你!」


陳绡轉頭看我,大聲地笑了。


「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!我要是聽話地走了,就再也和你沒關系了。」


我盯著他,沉默半晌:「你不懂……你走不了了……」


禁衛軍的腳步聲緊隨不放。


陳绡回頭去望向暗夜裡的身影,輕輕嘆息了一聲。


「我想也是。」


他停下了腳步,低頭望著我,掏出胸口的金錠,放進我的手心。


「我知道,以前你說嫁給我,是開玩笑的。你喜歡的那個人,比我強多了。但你還是很尊重我,其實我都知道。」


我接過溫熱的金錠,為難地皺了皺眉,鼻子發酸,落下了淚。


「你為什麼……不走呢?」


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開口,陳绡的存在是不能被暴露的。


如今魏長鄢和我已成劍拔弩張之勢,但他卻還沒有發難袁幕,正是因為找不到袁幕的錯處……


陳绡拉著我繼續狂奔。


悲涼的北風襲面而來,像是穿透了身體。


陳绡的聲音坦坦蕩蕩。


「我不想回去!我不想做那個寂寂無名的戲子了!」


他不斷回頭去看追來的人。


「而且,我和你說過,總有一天會不怕的。」


禁衛軍已經包圍過來了。


逃無所逃。


「人生而無名死有名!」


陳绡說了這麼一句,緊攬著我的肩,慢慢往後退,後退著上了臺階。


禁衛軍正在緩緩靠近。


他低下了頭,附到我耳邊,聲音很輕,很輕。


「就讓我以袁幕的名字死去吧,晁如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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