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第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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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晁如玉,你怎麼敢……跟朕說這種話?」


看著他發怒狠厲的模樣,我絲毫不為所懼,反倒隱隱體會到他那時的快意。


「我終於觸動了,陛下所在意的嗎?」


那麼是不是輪到我開始喜歡留在這裡了?


30


這句話像是給魏長鄢潑了一盆冷水。


他不可置信地盯住我,手上微微用力,掐得我喘不上氣來。


直到傳來門扉被輕聲叩響。


「陛下,楊柔妃來了。」


魏長鄢緩緩回神,卸下了力氣,恢復端方君子的作態。


「你以為你不說,朕就找不到魏弗嗎?」


他松開了我,踱步到門前。


一打開門,楊柔妃竟然站在門外。


魏長鄢微微驚訝道:「怎麼上來了?」


楊柔妃莞爾一笑,將溫熱的手爐塞進他手心。


「聽聞陛下在此待了很久,臣妾不得不過來看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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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往房裡看了一眼,和我對上視線,均是微微一笑。


楊柔妃偏過了臉,喚來身後的宮人。


「臣妾不知陛下是否要留宿在此,但思及居室簡陋,特地送來床被鋪蓋,以防夜感風寒。」


門口的魏長鄢聞言側目望向我,輕輕地嗤笑了一聲。


「你誤會了,朕與晁姑娘棋逢對手,怎麼會是枕席之交呢?」


楊柔妃尷尬地笑了笑:「是我淺薄了。那這床被……」


「就留給她吧,省得凍死了。」


魏長鄢轉身離去。


楊柔妃走了進來,看著滿地狼藉,又看了看我。


「本宮來時途經宮門,遇到袁大人要闖宮。本宮安撫住了他,特地過來看看你,有沒有出事。」


「我沒事了,多謝柔妃娘娘。」


楊柔妃注意到我頸上的掐痕,她眉間輕蹙,氤氲憂愁。


「他的心思深不可測,喜怒不形於色,對待女人更是攻心為上,手段溫柔,竟然對你動手了。想來你說了很不妥當的話。」


我推開了窗子,望向漆黑的夜色,看不到的宮門。


「心如千歲雪,豈可人踐踏。」


「本宮讓人去遞話了,他應該會回去了。你也早點睡吧。」


我扯住她的衣袖,對她鄭重行禮。


「昔年閨中結識,楊姑娘品行端正,曾被喻為女竹,我想請楊姑娘幫一個忙。」


楊柔妃一時怔住了:「我不會幫你傷害他的。」


「我知道。」


我彎起唇,淡淡地笑了。


「我也有我想要搭救的人。」


等到楊柔妃走後,我抱起床被,出了門。


「晁姑娘?」


我看向擋著我的人:「陛下不讓我出宮,可沒說不讓我出門。」


那人猶豫了一會兒:「姑娘要去哪裡?」


「去詔獄。你若不放心,便讓人跟著我吧。」


我一路抱著床被,走進了詔獄。


魏長鄢留在太華寺看管我的人,跟到了詔獄門口才止步。


長公主魏茕正凍得蜷縮在炕角,目光渙散地望著屋頂。


「阿茕。」我喊得她回過神來。


魏茕怔愣道:「晁姐姐,這麼晚,你怎麼來了?」


我笑得眉眼彎彎,對她招了招手。


「我跟魏長鄢求了情,今晚讓我留在宮裡,過來陪你睡。」


魏茕紅了眼圈,不敢相信道:「皇兄他……讓你來的?」


我肯定地點頭。


「嗯嗯,他不讓我來,我怎麼能到這裡?袁幕也知道的。」


我抱起懷裡的床被,向她示意。


「這被子還是陛下身邊的楊柔妃送給我的。」


我看向門邊的獄卒:「開門。」


那獄卒道:「晁姑娘,我們未曾接到……」


我轉過身去,走到角落裡,避開魏茕的視線,陡然冷下了聲。


「放肆!我跟陛下是什麼關系,難道你們不知道嗎?怎麼,今日楊柔妃剛從我房中拉走的陛下,你們就以為我好欺負了是嗎?」


那人遲疑道:「但晁姑娘不是和袁大人……」


「大膽!陛下的床帏之事,你是什麼下作東西,也敢說三道四?我看你是不想活了!你也不看看,送我來的人,是不是陛下身邊的人!」


那人的臉就白了好幾度,即刻噤了聲。


我不再看他,移開臉去,冷笑了一聲。


「既然你要找死,就去楊柔妃宮中通報陛下。看看我想住這詔獄,能不能住進去?去吧,我就在這,站著等候。」


那人愣了愣,自行掌嘴五下,打得力度很重。


「請晁姑娘恕罪!我這就去開門,馬上!」


我進了魏茕的牢房,替她鋪好床被,又使喚獄卒多拿了兩盆炭火。


「總算暖和了些,阿茕,過來睡吧。」


魏茕掀起被子,鑽進了床。


「你剛才和獄卒說什麼了?」


我不以為意地上了床。


「沒什麼,訓話罷了。雖說我是奉命而來,但總是要對下溝通的。」


即便是牢房裡徹夜燃著炭火,但頂部牆壁漏風漏光,半夜時不時傳來風聲。


魏茕和我挨得很緊,彼此取暖。


睡不著,就聊天。


「晁姐姐?」


「嗯。」


「你這七年都在做什麼?」


「買菜,做飯,送飯,領工錢,還要去上墳。」


「你一個月掙多少錢?」


我沉默半晌:「公主殿下,和庶民聊這種話題,是很不禮貌的。」


魏茕微微點頭,突然側過身子,定定地看向我。


「那皇兄總讓你去東廂房,你們都做什麼啊?」


這話題轉變得好快。


我偏過頭看她:「畫畫。」


「畫畫?」聽得出魏茕很失望,她踢了踢被子,「我還以為……」


我連忙湊過去看她,眉眼含笑:「你以為什麼?」


魏茕一驚,支支吾吾不說了。


我把她擠到更裡側,追著她逼問個不停。


「你說啊,說給我聽聽看啊。你以為是什麼?讓我聽聽長公主有何高見。」


魏茕的臉都燙紅了,卷起被子,縮成一團。


「我沒有高見!」


我故作惋惜地躺了回去,止不住地彎起唇角。


魏茕又松開被子,悄悄靠了過來,聲音鬼鬼祟祟。


「那你和袁幕,也是畫畫嗎?」


我連忙側過身去,用手肘杵了她一下。


「睡覺了!」


魏茕抱住我的胳膊,用力地晃了晃。


「別睡啊,我才聊到重點呢。」


我裝睡死不做聲,被她蹂躪多時,終於受不了了,翻過身看她。


「也沒有……就親過一回。」


魏茕大失所望地放開了我。


「睡覺!」


天還沒亮,炭火已經燃盡,魏茕還靜靜睡在裡側。


我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,替她掖好了被子。


「阿茕。」


「嗯……」她囈語道。


「我要回去了。」


魏長鄢定然在排查我這七年接觸過的所有人與事,試圖通過我的行動軌跡,去找到魏弗的藏身之地。


一旦找到魏弗,就會格殺勿論。


如此一來,什麼都解決了。


魏茕的罪名就很難被推翻了。


我也就沒有任何可以掣肘他的東西了。


接近卯時,烏黑的宮城內。


我走在詔獄狹長的宮道上,兩側是高聳的石牆,雕刻著刑法律文,充滿著沉沉的威壓氣勢。


就在我的身後,約莫十米開外,魏長鄢派來的護衛與宮人,如同鬼魅般地跟隨著我。


遠遠往前望去,宮道的盡頭與高牆圍堵,成漆黑的豎形方碑。


高處宮殿樓閣的輪廓影子,就成為了那黑色方碑上的碑文。


而我走在詔獄狹長的宮道上。


就像是走在一條通往墳墓的路上。


沒錯,就是墳墓。


31


三日前。


我跪在父兄的墳前,從食盒裡取出祭品。


「兄長,他將阿茕推出來擋刀了。七年過去了,阿茕嫁了人,又殺了人,依舊沒能忘了你。我知兄長愛慕長公主之心,不願她為亡人所困,但我實在於心不忍。」


我對著數塊經年亂疊的青石,輕輕攤開了掌心。


裡面是兩枚銅錢。


「我今日特別帶了兩枚銅錢,來請示兄長的心意。我想等到風波平定時,告知阿茕你是喜歡她的,不知兄長是否同意?若你願意告知,便是一正一反。」


深山荒林,風聲幽幽。


我盯著這無碑無形的墳茔,握緊手裡的銅板,高高拋了起來。


銅錢在半空中翻轉不停。


兄長的音容笑貌似乎浮現在我眼前。


「這不是長公主的畫像嗎?」


我雙手拿著畫軸,審訊的目光投向他。


晁懷瑾面不改色道:「是今日在宮裡上課,先生讓我們同窗作畫,我抽籤抽到了而已。」


「抽籤?那兄長有看到,袁帷之抽到誰的了?」


他趁我一時分神,將畫像搶了回去,輕輕卷好,放到了書架最高的高處。


「袁帷之抽到了我。」


「那誰抽到了他啊?」


晁懷瑾詫異地看了看我,還要將我趕出書房。


「我怎麼知道?難道我去宮裡上課,成天就盡看別人在做什麼?」


我覺得不對勁,用手撐住門框。


「那長公主抽到了誰?」


「似乎是東陽王吧,她畫得愁眉苦臉的……」


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,搖頭輕嘖道:「你看長公主了。懷瑾哥哥,原來你去宮裡上課,成天就盡看長公主在做什麼啊。」


晁懷瑾氣得戳我的額頭:「你胡說什麼?我畫她,我不看她,怎麼畫?」


我指了指書架高處的畫軸。


「我可沒胡說,你把她當天的釵環首飾都畫得不對,隻有模樣畫對了。你沒正經看她!」


他都怔住了:「我沒有……」


書房的門被猛地關上。


我隔著窗戶的縫隙偷看。


晁懷瑾又拿下來畫像,沉思地盯著看,語氣微微懊惱。


「好像是那天,她換了新耳環,我怎麼沒看到呢?」


我悄悄地對著窗子說話,用著輕輕的氣聲說道:「那完了。長公主最討厭粗心的男人了。」


「晁如玉!」


兄長難得生氣,我趕緊跑了。


兄長隻在宮中伴讀東陽王三月,便入朝為官了。


某天下朝回來,他神色忐忑地找到了我。


「最近不知道怎麼了,我每天散朝的路上,都能碰到長公主。她不是丟了耳環,就是丟了帕子,讓我給她找找。你說,我是不是得罪她了?」


我想也沒想道:「她看上你了吧?」


晁懷瑾大吃一驚,坐進了椅子裡。


「她怎麼會看上我?她想招我當驸馬?父親會同意我走這條路嗎?」


我愣了:「兄長,也不必如此遠慮啊。那可是長公主,興許就是看你有兩分姿色,讓你當個面首,不影響你的為官之路。」


晁懷瑾驟然抬眸,冷冷看我:「晁如玉,我得罪你了?」


隻不過這份心意還未挑明,兄長就早早認清了現實。


「盧太後是長公主的養母,我既不與盧太後同流合汙,便無緣做長公主的驸馬,更不能令她痴心錯付了。」


所以押走赴死那日,乍然見到阿茕,才要橫眉冷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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