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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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碑無名,無人問津。


我望著青石出神良久。


直到有人喊我:「晁如玉。」


我回頭看,是陳绡。


「你回來了?」


他三兩步爬上來,站到了我身後。


「這裡就是你父兄的埋骨地?」


我點了點頭。


「當年他們的屍骨不是我收的,是京中百姓自行裝殓,將二人抬到了這裡。」


我望著這幾乎不能辨認的墳茔。


「太後的旨意,不設靈堂,不可入棺,不許動土。大家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小山洞,便將兩具屍體扔了進去,搬來四五塊巨石,堵住了洞口,勉強充作墳茔。」


陳绡在我身後,滿臉肅容,雙膝跪下,重重磕了三個頭。


「願兩位晁大人九泉安寧。」


我用手輕輕貼著石面,同我父兄說著話,聲音不大卻很清晰。


「我跟您說個事吧,太後娘娘死了。若是人死後真有黃泉,說不定您很快就能見到她了。」


話音未落,不知從何位置,傳來嘶啞的「呀」聲,聲音悲痛悽涼,又極為刺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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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站了起來。


陳绡定定地看向我,指了指前方。


一隻黑色烏鴉從山洞上方飛走,繼續發出「呀——呀」的聲音。


他盯著我,微微笑道:「嚇到你了?」


我愣了愣道:「沒有,剛剛出神了。還以為是父兄泉下有靈呢。」


我隨意地彎下腰去,將碗裡的祭品都倒到地上,把碗收進了食盒。


地上堆積厚厚的落葉,突然傳來窸窣的響動,就像是有什麼活物在摸索。


陳绡環顧四處,正要上前。


我剛好站起來,不經意擋住了他,隻用腳尖將祭品都踢到青石塊底下。


回過身時,陳绡正在看我,目光似有不解。


「怎麼了?」


「你這是……」


「這是野林子,不把這些祭品都藏好,恐怕會招來野豬豺狼。你連這都不知道?」


老百姓上墳祭祖,多是行走山林,不似高門大戶,顯赫家族,有堪比園林的陵寢和專人看守打掃,不得不多用幾分心了。


「你不僅孝順,還膽大心細。」


陳绡看向我留下的祭品,不置可否地點點頭,就轉身下山去了。


下山的路更是陡峭,一個不穩當,就可能滾下去。


陳绡走在前面。


「這處地方的路不好走。你每次拜祭,都是自己來嗎?」


「有時候是郭叔和蘇大夫那些人來。他們在這山裡也有親人,來了就順便幫我來看看,掃掃墓。」


腳下的枯枝被踩動時,發出細碎的聲響。


「這還是郭叔拿柴刀砍過,才勉強能往上走。你怎麼找過來的?」


我們正走到斜面的邊坡上,邊沿僅是種著幾棵歪松,往下約有十來米的高度。


他頭也不回地往下走,去往身後遞過手來,似乎是防著我摔倒。


「小心點。」


我盯著他的背影,心跳漸漸加快,掌心被手汗濡湿,往前伸出手。


「袁幕是不是你害……」


陳绡驀地轉身:「你說什麼?」


我手上撲了個空,收不住慣性,整個人撞進了他懷裡。


往下的路本就陡峭,我這麼猛地撞上他,他也不可能站穩了。


兩個人都往下摔滾。


陳绡下意識攬住我的腰,用手臂護著我的頭,沿著山路,接連不停地摔滾。


眼看就要滾出邊沿,摔進深坑,我想要用力去推開他。


「放開我!」


但越是掙扎,身下的人將我扣得越緊。我抬頭望向前方,真要摔下去,不死既殘……


正想著,陳绡的身體突然閃到一旁,我沒有了他作為阻攔,直接往前甩去,整張臉面朝下方,身體幾乎懸空,要飛出去——


千鈞一發之際,就這麼停住了。


原來是陳绡一手圈住了樹幹,一手提著我頸後的衣領。


「你想要殺我?」


「沒有!」


他語氣冷淡道:「你剛才要推我下去,我都看見了。」


我艱難地偏過頭,去望著他的臉。


「誤會啊。我腳下踩空了,想要你扶下我。我也沒道理謀殺親夫啊。我都還沒成過親呢。」


陳绡頗為無語地笑了,一手將我拽了回來。


我們繼續往山下走。


「你走前面。」他冷眼看我。


經此一事,他很提防我。


我尷尬地笑了:「並排走吧。」


我更不敢把後背交給他啊。


他似乎覺得很好笑,握拳抵在唇邊,愉悅地彎起了唇。


往前走了兩步,他伸出一隻手,將我的路攔住了。


我皺眉,看他:「幹什麼?」


他疑惑地挑眉,一字一句道:「你剛才,不是說,要扶嗎?」


我殺人未遂,不得不忍氣吞聲,將手搭上了他的手腕。


陳绡順勢往下垂放,自然地牽住了我,似乎心情愉悅。


我頓時睜大了眼,用另一隻手去掰,沒有掰開。


這實在是太尷尬了。


剛才那地方極好,我本來想推他下去,等他抓住樹幹要爬上來時,我再守在邊沿審問,問他知不知道袁幕的下落……


沒有達成目的便罷了。


現在還要和他手牽手下山去。


這一路上,不是皇帝下的禁衛軍,就是長公主的府兵,我的臉簡直都丟盡了。


17


陳绡也是有病。


我說要嫁給他,他鬱悶了幾天。


明明猜到我要殺他,卻開朗了起來。


喜歡受虐?也不是沒有可能。


我先後打了他兩巴掌,打得他是越來越溫順了。


我從背後推他去死,他就貼過來牽我的手了。


下回我要是拿刀捅他,他不會親上來了吧。


呃。


那我更要殺他了。


想想都惡心。


我又去洗了一次手,這已經是第六遍了。


靜靜地望著銅盆的水,十指纖纖,嫩白如蔥,卻有幾處薄繭。


中指關節處,是練習書畫;


食指指腹,是學習琴藝;


拇指往下的虎口,是練習插花……


君子六藝,禮樂射御書數,京中子弟以袁幕為魁首。


女子八雅,琴棋書畫,詩酒花茶,則是以晁二娘尤為出挑。


昔年王謝堂前客,花團錦簇,烈火烹油。如今門庭不再,隻剩下了手上繭,盡顯嘲諷。


我手一揮,劃散了水面。


偏偏在此刻,腦子裡突然回想起和陳绡牽手時的觸感。


被他反握住手腕,虎口沿著手背往下,先是指尖相抵,十指交握,緊緊交握到一起。


我將手翻來覆去地看,總覺得哪裡不對。


我想到了!


陳绡從小就去做了戲子,唱的又不是武生,怎麼會有騎射的手繭?


我出了院子去找陳绡,正撞見他從遠處的回廊快步走過。


他行色匆匆,是要出門?


我隨手抓來一個僕從。


「你家大人這是要去哪裡?」


僕從見到是我,恭敬回答道:「夫人放心,是陛下急召大人進宮。」


我盯著遠處,若有所思。


「那我問你,陛下是讓他自行進宮,還是派車駕來迎?」


「車駕。」


「那駕車之人是內監,還是侍衛?」


「好像是侍衛。」


「好,你下去吧。」


「是,夫人。」


暮色裡,庭院蕭瑟。我靜靜佇立在長廊中,面無表情。


出事了。


我拿著長公主的玉佩,從宮城側門進了宮,直奔魏茕殿中。


「殿下,袁幕突然被帶進宮了。」


魏茕也吃了一驚。


她派人去向陛下身邊的陳總管打聽,才知道下午盧準帶著幾個人進宮了。


我打聽了下他帶著的都是什麼人。


「那就不清楚了,多數為官員,不過聽他們稱其中一位為班主,倒是奇怪的稱呼。」


魏茕皺眉:「班主?什麼班主?」


我知道了。


「殿下,盧準有備而來,我也想請幾個人進宮。」


未央宮的宣德殿,是國喪期間帝王處理政務,會見外臣的地方。


盧準帶了三人面聖。


今日帝王未著沉重的旒冕,隻簡單束了發,插白玉簪,穿著冷白麻制常服,充滿莊重的冷感。


他坐在高處的暗金龍椅上,手肘撐著龍椅扶手,指尖按揉眉心。


「那按舅舅所說,袁幕袁大人已經失蹤了。現在天天來的這位,是個不知道什麼的東西?」


盧準躬身道:「如今的這位,是城西戲班的小生所扮,名為陳绡。」


魏長鄢掀起眼皮看他。


「舅舅,朕和袁帷之相識多年,您應該是弄錯了。」


盧準往前兩步,跪了下來。


「陛下,事關高位臣子,若非手握實證,臣不敢妄言。臣請即刻捉拿這個陳绡。」


魏長鄢輕抬了抬衣袖。


「那就請袁幕進一趟宮吧。」


……


我和魏茕一行人走進未央宮時,陳绡正在殿上和盧準言語對峙。


「盧大人,您說我不是袁幕,不覺得荒謬嗎?」


盧準神色不屑地和他對視,雙手抖動衣袖,往後招手。


「這位是城西戲班子的馮班主。」


後面走出個人,往前撲通跪下。


「半月前,有位年輕姑娘帶走了草民戲班子的陳绡,便再也沒有回來。」


他緩緩抬起頭,望著陳绡的臉。


「眼前這位袁大人,和草民認識的陳绡長得相差無幾。」


盧準冷笑道:「陛下,自從長公主接袁幕出獄後,他身邊就帶著那位姑娘,這不是很巧合嗎?」


魏茕聽到這句話時,剛好邁步進了殿內。


「盧大人既如此說,又告到陛下面前,是以為本宮是幕後主使了?」


盧準將銳利的目光刺向了魏茕。


「長公主若不是心裡有鬼,怎會不請自來呢?」


魏茕走到前方,向皇帝行禮。


「聽聞袁大人身份存疑,臣妹特來請罪聽證,既是臣妹接出來的人,自然撇不清幹系。」


魏長鄢讓人給長公主搬了張椅子,坐到旁邊。


他抬了抬手,示意盧準繼續。


「臣還有兩位人證,是刑獄文書周大人和一位工匠。」


周文書也走了出來。


「陛下,當日微臣聽聞長公主要來迎接袁大人,便提前去死牢通知大人。沒想到當時死牢眾人全都站在牢房,不知因何緣故,將袁大人遮擋得嚴嚴實實,微臣沒有見到袁大人。」


那工匠也趕緊跪下。


「長公主來接袁大人時,我正在溝渠下遊清理泥濘,見到兩個人攙扶著一個人從缺口鑽出來,那缺口的另一側正是刑獄死牢。」


盧準開口總結:「陛下,事情已經很明白了。袁幕袁大人恐怕生死不明,如今面前的這位陳绡,正行得是魚目混珠之事。」


陳绡冷眼看著盧準。


魏長鄢打量起陳绡,笑了笑道:「依舅舅所說,要做到瞞天過海,驚動的人不少,那他們圖什麼呢?」


「陛下,袁幕殺吾兒是眾人親眼所見,而太後特赦是誰也料不到的,臣恐怕袁幕已被滅口或是被人提前救走。如此一來,便說得通了。」


陳绡往前拱手向皇帝行禮。


「陛下,盧大人與微臣相識十餘年,如今連我都不認識了,想來是年老痴呆了。臣想為盧大人請乞骸骨!」


他聲音頓了頓,垂眼掃向盧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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