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第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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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任何反應。


「我知道你醒了,別裝了。聖人雲,非禮勿視。你看到我換衣服,怎麼能不出言提醒呢?」


我拍了拍他的臉,還是毫無反應。


又探鼻息,並無呼吸。


我將手伸到被子下,被窩倒是熱乎乎的,摸到了他的腰,用足了力氣一擰!


還是沒有任何異常。


我做了這麼多年的斷頭飯廚娘,單手可是能掐死一隻雞的。


我將手拿了出來,心情略微失落。


一陣風吹進來,將葉子吹得翻身。


我往床頭的方向看去,窗戶開了一道縫。是陳绡剛才驚慌失措,拍打窗戶碰開了。


我嘆了一口氣,替袁幕掖好被子。


「冤枉你了,正人君子。」


出門一看,陳绡溜進了灶房,在灶臺邊轉悠個不停。


「你這鍋裡在煮什麼?好香啊。」


他掀開鍋蓋,看到井字型筷子架著盤子,上面放了一盤整雞。


「不是說國喪不進葷腥?你這裡居然有燉全雞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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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奪過他手裡的鍋蓋,蓋了回去。


「這不是給人吃的。」


陳绡嘀咕:「不給人吃給狗吃?你這院裡也沒養狗啊。」


「給死人吃的。」我隨口說道。


他連忙退後了兩步。


「吃了會死?那我們還是出去吃吧。」


我頗為無奈地看他,看了一會兒,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
「想什麼呢?祭品啊,上供你不懂嗎?」


他這才恍然大悟。


「你還在家祭祀太後?」他想到哪就說哪,隨心所欲,「那你比那個什麼親兒子東陽王還要孝順。」


我轉身去帶上院門,手指扣上門環,驀地停住了。


「不,是祭我父兄。」


陳绡難得沉默了。


半晌後,他才看我,猶豫道:「我曾聽過一對晁姓父子……」


「是。」


我靜靜地望著他。


當年腰斬的晁家父子,就是我的父兄。


陳绡沉默半晌:「那你節哀。」


我望了眼袁幕的方向,用力扣緊院門,又上好了鎖。


「何哀可節?你看我,像是沉浸悲傷的人嗎?」


12


到了下午,我隨陳绡進宮。


高僧閉目,輕敲木魚。


帝王立於高處,身著龍紋玄衣,低聲誦讀祭文,神情哀而不傷。


從皇帝身邊開始,一排又一排,由親及疏,往後擴散開來,烏泱泱地跪滿了人。


陳绡跪了兩個時辰,已是頭暈眼花。


中途出來休息,都是內監攙扶著的。


「這也太苦了。我懷疑那個什麼東陽王,是不想回來吃苦。」


「哦,怎麼說?」


他抓起茶水往嘴裡灌。


「我剛才偷聽到,東陽王還沒回信呢。要是趕不上頭七,就是皇家笑話了。」


陳绡解了口渴,放下杯子。


我隨手替他合好茶盞。


「少打聽,那都和你沒關系了。過了明天,你就拿錢走人。」


陳绡擦拭嘴角的動作僵住。


過了半晌,他壓下眉頭,盯著我,低聲道:「那天我看見了。」


這毫無來由的一句話,讓我蹙緊眉頭,身體也繃緊了。


「你看見什麼了?」


陳绡環顧左右,抬頭看我,聲音壓得很低。


「我那天在牢裡換好衣服出去時,看見你們把一具屍體架了出去。」


他蘸著茶水在桌面畫了個圈。


「……是不是已經死了?」


我聽明白了,他有別的想法,用衣袖擦去水漬。


「你直說好了。」


陳绡目光熱切地盯著我,一字一句道:「我想徹底成為他,你幫我。」


他再也不想回去做落魄的陳绡了。


陳绡為了說服我,列舉了不少他取代袁幕的好處。


「雖然我不知道你後面有什麼辦法,但你看我,你有我的把柄,我永遠聽你的話,永遠幫你……」


他看了一眼我,輕聲咳了咳。


「我都打聽過了,這袁幕還沒成親,你要是喜歡他,我也可以娶你。」


「你還要娶我?」


我著實是驚訝,怎麼還連吃帶拿上了?


最後忍不住笑意,用手捂住了嘴。


「我還真是受寵若驚。行,你比袁幕有義氣。」


陳绡低下了頭,不敢再看我,語氣也正經不少。


「晁姑娘,你人還可以,也不會瞧不起人,挺好的。」


陳绡能起這種心思,合乎人性,我也不意外。


但他能坦誠地告訴我,就說明他即使是個壞人,也是壞人中最為樸實無華的那一類了。


「你不怕成為袁幕,會有人殺你了?就像今日這般。」


我這兩天還要用得上陳绡,沒必要和他撕破臉。


等到袁幕明日醒來,他就知難而退了。


陳绡想了想,抿緊嘴唇。


「我怕,但我總有一天會不怕的。」


我雙手撐起下巴,笑眯眯地看他。


「好啊。你娶我的事從長計議,你為什麼說我喜歡袁幕?」


陳绡譏諷地扯了扯唇。


「看出來的唄。我看這個可準了,一眼就能看出來。」


他不想說這個了,立刻站起身來,要去前殿繼續跪聽。


但走出了門,沒兩步,兩名女官和兩名侍衛從對面走來,直接攔住了他。


「長公主有急事,請袁大人相商。」


陳绡還在愣神,就被帶走了。


我正要快步跟上去,卻被女官攔住。


「長公主說,請晁姑娘原地等候。我們會送袁大人回來的。」


這一出來得太突然。


我不知道魏茕找陳绡會有什麼事,但我又哪裡也不能去。


那名女官在原地看守了我一個多時辰,直到陳绡又被好端端地送了回來,才行禮退下去了。


「長公主找你說什麼了?」我將他拉到角落裡。


陳绡卻不說話,低下了頭,輕垂眼眸,盯著我扯住他衣袖的手。


他略略抬眼,看了看我,輕輕抬起手——


我以為他要做什麼。


結果他隻是將那點衣料,一點點從我指尖抽了回去。


我手裡一時空了,對上他的眼睛,怔愣道:「你說話啊,啞巴了?她給你毒啞了?」


手伸到他臉前,用力地揮了揮。


陳绡正盯著我看,突然就忍不住笑了。


「可是你這個,是試瞎子的啊。」


我沉默半晌:「……沒啞就行。」


陳绡又不理我了,信步往前走去。


「你還要去前殿嗎?」


既然長公主沒拿他怎麼樣,那他太久沒去前殿露面,恐怕也不太好。


陳绡走到長廊之下,仰頭看起天色。


「這個時辰,陛下誦經也差不多快停,不用趕去陪跪了,我們回去吧。」


我跟過去,抬頭看天。


正是暮色四合,天色介於青藍之間,顏色淡淡,似有若無。


在這大片寂寥的青藍色裡,接近夕陽的邊界處,卻有像是層層疊疊,泛著金光的裂痕。


我不禁心馳神往。


「你還會看天色?這是什麼時辰?」


身旁傳來不鹹不淡的聲音。


「早退的時辰。」


「……」


我轉頭,人都走遠了。


宮門外,我和陳绡上了馬車。


「長公主和你說什麼了?她是發現你了,還是真有什麼急事?」


他正低頭進來,坐到我對面。


「她和我說起你和袁幕的事,似乎是有意在試探我。」


我微微沉思,明白了過來。


或許是魏茕還在懷疑陳绡,才將他叫去單獨試探身份,卻不讓我跟過去,以防作弊。


「那她問你什麼事了?」


「她問我,我和你從前積怨頗深,你怎麼會跟在我身邊?」


「那你怎麼說的?」


陳绡愣了,反而失笑。


「我不知道啊。我隻好說,我也不知道。」


我皺眉,往前盯著他,失望地嘆氣。


「你可以說,因為我喜歡袁幕啊。這你不是知道的嗎?」


陳绡一時怔住了,微微睜大了眼。


「有這事嗎?」


13


他對上我視線,像是想起來了,握拳咳了咳,往旁邊避開眼。


「對,我是知道,但我也不好往外說,對姑娘家也不好。」


他發冠上的白紙條似乎變了。


我起身坐到了他旁邊,在他困惑的目光中,將那紙條取了下來,放在指尖輕捻。


這是宮廷喪儀集中採買的麻紙,不是我家裡隨手剪的那個。


他從我手裡輕輕拿走。


「我到長公主殿中時,她說你給我的那份材質不對,就讓宮女給我換了。」


陳绡攤開另一隻手的掌心,正是我之前剪的小紙條。


「但你的這份,我也沒有扔掉。」


我正要去拿。


他卻似沒注意到,已經揣進懷裡了。


我問他:「那長公主沒再和你說別的?」


我實在是想不通,魏茕的人來勢洶洶將他帶走,卻隻是問話試探,未免高舉輕放了。


「她語焉不詳地說了許多往事,我隨便敷衍應付過去了。」


陳绡話鋒一轉,將問題拋回我。


「不過明日就是你我約定的第三日,那袁幕的屍體,你作何打算?」


袁幕的「屍體」?


陳绡之前是說他撞見過郭牢頭和蘇大夫架出去了屍體。


袁幕明日就醒的事,絕不能告訴他。他本就起了貪欲,難保不會一時生出歹意,去趁機傷害昏迷的袁幕。


「躲過這陣子的風頭,拉到亂葬崗去燒了。」


陳绡聽到這話,臉色微滯,眸光黯淡,轉頭往前方看去。


隻聽傳來輕輕的一聲:「嗯,很好。」


他何時如此沉穩了?倒叫我看不明白。


車夫長「籲」一聲,馬車突兀地停在大道上。車廂牆壁發出摩擦聲,似乎是撞上了什麼東西。


陳绡撩起車窗簾子,我也順著看過去。


沒想到這麼近。


約莫一尺的距離都不到,是從對面過來並行的馬車,甚至能互相看到車裡。


對面車簾被猛地拉起,露出刻板的國字臉來。


那人年近五十,但精神矍鑠,眼睛直直望向陳绡,眼裡充滿了仇視。


陳绡笑著和他打招呼。


「盧大人,夜裡還要進宮守靈,真是辛苦了。」


盧準一手抓著窗沿,一手伸出來,指著陳绡。


「喪子之仇,不共戴天!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魏茕在搞鬼,太後娘娘怎麼會臨終特赦你呢?」


陳绡往後避開,彎了彎唇:「那要勞煩您去問太後了。我身在刑獄,如何知曉?」


盧準氣得快要把頭都伸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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