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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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牢頭更是敏感:「這是出事了?」


急促慌亂的腳步聲襲來。


「快快快!清點囚犯!」


我不由得眉頭一緊,和老郭默契對視——


真出事了!


趙牢頭帶著一列獄卒湧了進來。


他忙得很,一抬頭,撞見老郭和我,腳步也沒停。


「司獄有令,收監犯人,全數清點!」


話音剛落,渾厚的鍾聲響起,震徹整座監獄,久久未曾靜下。


甚至說,在這剛過午時的時辰,它引起了更大的震動聲。


是囚犯們發出來的歡呼聲。


「是鍾聲?這是不是鍾聲?」


「是鍾聲!」立刻有人接話,「要大赦了?」


能被關進死牢的犯人,幾乎都不是頭一回坐牢了。


贖罪減刑赦免的套路,甚至比官員還要精通。


隻聽見這一道鍾聲,和看到牢頭清點人數,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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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牢頭高聲大喝道:「國喪,肅靜!」


白日鳴鍾,為國喪號。


但我看趙牢頭馬不停蹄地辦事,毫無皇權更迭的動蕩之感,便知道不會是天子崩逝了。


心裡有了數,那就是太後。


老郭朝趙牢頭喊了一聲:「趙大人,你們忙,我先走了!」


老郭扯著我就走,腳沒抬高,差點摔倒。


「快走,趁他還沒點到姓袁的!」


還是我扶住了他。


他回頭看了一眼:「還好,大赦不赦殺人犯。」


天下大赦,有十惡不赦,殺人就在其中。


我提起手裡的食盒,輕嘆了一口氣。


「這也實在太巧了。」


前腳給袁幕下了毒,後腳就天下大赦……


老郭皺緊眉頭:「我們快回,把這食盒處理了!」


消滅證據,是最要緊的。


但剛出了死牢,日光刺進眼裡,視線恍惚。


寬闊大道上,有一青衣官吏,著急地奔跑而來。


是黃司獄。


他是文人出身,講究禮節。


我迎上去,向他行禮:「司獄大人好。」


便和黃司獄撞了上去。


猛地往後摔在地上,兩邊手肘蹭在地面,擦出長長的血痕。


食盒滾落在道路旁,也將盒子摔開了,碗碟四分五裂開來。


黃司獄被我撞得往後退了兩步。


他看了看我,和這滿地狼藉,倒是沒罵人,哎了一聲,急忙往前走。


「都到了這時候,還行什麼禮啊!」


他已經進了死牢。


我將那地上的碎片收拾了起來。


「看來真出事了。」


碎裂的瓷片被扔進雜物堆裡。


我用食盒舀了大半盒子水,直接潑了上去,連著用力潑了三次。


「你說,萬一袁幕被特赦了,這可怎麼辦?」


郭牢頭睜大了眼,腳下都站不穩了。


「那我們豈不是……提前一步,錯殺了他?」


3


黃司獄急忙忙進死牢,直奔袁幕的監房。


隻看見袁幕穿著髒汙的囚衣,筆直地躺在土炕上,面容無比平靜。


人死了。


趙牢頭站在旁邊:「像是自盡。」


黃司獄上前探息,指腹靠近時,全身都在發抖。


「叫仵作來?」


「不可。」


黃司獄幾乎想也沒想,就否定了這一提議。


大家都默契地保持著極低的聲音。


其他的囚犯已經被轉移到別處安置了。


如今的死牢裡,隻有袁幕的屍體,和一群底層官吏。


「太後駕崩,特赦袁幕。他本是明日就要處斬的人,居然又有了活的機會,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,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裡。」


黃司獄仰頭望著漏光的死牢,深深呼出一口氣來。


「不知哪路神仙打架,我們要遭殃了啊。」


趙牢頭攥緊拳頭:「那更要查了,叫仵作來,還我們清白!」


獄卒們也是群情激憤。


黃司獄久久不言。


不是不想查,而是一旦查了,就卷入上層的權力鬥爭,到頭來死得更慘。


他最想要的是,別沾他的手。


司獄不過是個小官。


這世上太陽一輪,明月又一輪,哪個不是高懸在人頭上?


更有滿天星辰,各發各的光,各照各的人。


哪輪得到他出頭,秉公執法?


但他如今是甩不開了,就是把底下人都賣了,也頂不上這禍事。


他隻好審問起來。


「他是何時出的事?可有什麼人見過他,吃過什麼外來的食物?」


……


晁如玉望著死牢的出口,心髒跳得越來越重。


若是袁幕真的死了,底下的人都活不了。


她也活不了。


老郭也得死。


黃司獄、趙牢頭,還有那些獄卒,都得死。


她到底應該怎麼做,才能讓人死而復生?


趙牢頭也在想這事。


「一命抵一命,不行就自首,反正我人也老了!我替你……」


晁如玉斷然拒絕:「不行!」


正在此時,那出口出來了人。


兩個獄卒四處張望,看見不遠處的晁如玉和郭牢頭,頓時是大喜過望。


「郭師父,如玉姐!」


人還沒走,是件好事。


他倆跑了過來。


「司獄大人有兩句話要問你們!」


4


我又回到了死牢。


黃司獄打開紅漆食盒,已是空無一物。


「大人來時撞倒了我。」


撿回來的瓷器碎片,可被水衝洗多遍,什麼也查不出。


黃司獄拿起碎片。


「衣袖沾汙,我舀水清洗。」


我的衣袖上是浸湿又擰幹的皺痕。


黃司獄捏緊手裡的瓷片,盯著我審視半晌,才望向袁幕的屍體。


那個為我鎖門的獄卒像是想起了什麼。


「我記得晁廚娘離開時,這犯人還坐著好好的。我鎖上門時,他還和我說,吃飽了要睡一覺。」


趙牢頭關切地詢問道:「那你記得,他的模樣可有痛苦,聲音可有異常?」


獄卒飛快搖頭,聲音堅定。


「他笑著和我說的。當時躺下去,還伸了個懶腰,不像是中毒了。」


我不再作聲。


袁幕如此故作姿態,已經洗清了我的嫌疑。


逼仄的監房,頓時安靜。


老郭時不時看我。


我隻能回看過去,對他微微搖頭。


絕不能自首。


黃司獄眉頭擰得像亂麻,呼吸也亂了,難以沉下氣來。


「如何交差?這如何交差?這可如何交差?」


正在此時,又有主官身邊的文書,進到了死牢。


他轉了一圈,找到我們這一群人,個個表情肅穆,又擠在一間牢房,將身後的囚犯遮了個嚴實。


牢房門的左上方,掛了木作名牌:袁幕。


「哎呀,看來司獄這裡消息更靈通啊,都來拜見袁大人了!我落了後!」


黃司獄佯裝平靜,與他見禮:「周大人,是有什麼事?」


周文書才不搭理他,踮起腳就往裡面望。


「袁大人!」


趙牢頭和獄卒猛地靠緊,不讓他看到半分情況。


周文書就要往裡面闖:「袁大人,有事容稟!」


我暗中往後退了兩步,攙扶起袁幕的屍體,將他的面容朝著牆壁那側。


而我則是低下了頭。


「什麼事?我形容不便,你直說吧。」


我闲來無事學了口技,能模仿別人的聲音。


周文書這才止步回稟:「袁大人,主官特讓我來告知,太後臨終親赦大人,一個時辰後,安定長公主親自來接您出獄,還請……」


我一時失手,袁幕從我肩上摔到了炕上,發出不小的動靜。


「袁大人,您怎麼了?」


周文書仍想往裡看,跳了起來。


眾人齊齊踮起腳來,把他的視線死死攔住。


我又費力地把袁幕拉了起來。


「我沒事。」


「袁大人,不如別處安置,沐浴更衣?」


周文書身後的侍從端著託盤。


「不必了,衣冠鞋履放下便好,你先退下吧。」


周文書還不肯走。


「死牢髒汙不堪,折辱大人多時,長公主如何能夠踏足?」


我看這等鑽營攀附之人,好聲好語是打發不了了。


我換到屍體正前方,將袁幕的雙手搭到我肩上,將他從裡側撐了起來。


就像是他背對著眾人,站了起來。


「都過了月餘,才知道折辱?會不會太晚了?」


周文書噤了聲,放下東西,安靜地離開了。


眾人紛紛轉過身來。


尤其是黃司獄,眼裡都有了光。


他們都希望袁幕能真的死而復生,但映入眼前的是,我和一具屍體。


「再有一個時辰,長公主就要來接他了!」


「坊間傳聞,長公主與他交往甚密,這當場發現人死了,恐怕要我們都陪葬!」


「說不準傳聞是真,這就是她的情夫,死在我們這些蝼蟻的地盤……」


我輕輕放下袁幕,看一眼司獄,走出了牢房。


黃司獄跟了出來。


我知道他是聰明人,倒也不用繞彎子,直接同他商量。


「這事也不是秘密。我家未曾落難時,我與這袁幕,有過數年的姻緣,對他可謂是極其熟悉。」


他低頭靠近半步,示意我繼續說。


「三年前,我往城西去聽戲,見到個伶人,與他形容相似,聲音也可仿擬。」


黃司獄懂了:「幾分相似?」


「我的眼光苛刻,但看他也有七分。」


黃司獄又不說話了。


「不如我將人偷偷帶來,你看看能不能過關?」


黃司獄黯然嘆氣,隻是沉默。


我知道他在考慮什麼。


「黃大人,隻有一個時辰了。你與其在此坐以待斃,不如試上一試,就是真出了事,還能多活幾天。」


我拍了拍他的肩。


「再不濟這幾日,大人的父母妻子,還可遠遊。」


話說得如此明白,黃司獄下定了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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