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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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京城最好的廚娘。


沒人說過我的飯難吃。


直到我那悔婚的高貴未婚夫吃了我做的飯。


「真難吃,還好沒娶你。」


我淡定地收起碗筷。


「斷頭飯,你還挑啊!」


沒錯,我是專門給死囚送斷頭飯的廚娘。


1


我沒想過再見袁幕,會是如此光景。


袁幕站在單人牢房裡,穿著髒汙的囚衣,同我面面相覷。


他也沒想過會見我,怔愣了半晌,風輕雲淡地笑了。


「看來你一語成谶了。」


我平復好心情,走了進去。


「我隨便說說,是你遭報應了。」


負心人是該遭報應。


就在七年前,我家裡出了點滅門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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叔伯兄弟正午拉去砍頭,府中女眷全體流放。


隻有我,是個例外。


我還是袁家大公子的未婚妻。


執行的官員拿不準主意。


他們將所有人都運送到各處,又派人將口信送到袁府。


「請務必讓大公子來。」我將金鎖塞到那人手心。


那是個冬日,偌大的府門口,押人的押人,封門的封門。


場面亂紛紛。


我被留在原地,等了一個多時辰。


我那時還年輕,不知天高地厚,哪怕是這樣的禍事,仍舊梗起脖子,保持貴女姿態。


隻是一雙眼睛,定定地望向街角,連那兩堵牆都快要望得隱約要合起來了。


我在盼一個人。


袁幕騎著馬匆匆趕來。


他特地請了早朝的假,卻是來解除和我的婚約。


「如玉,我們的婚約到此為止了。」


他甚至都沒有下馬,借來小卒的燈籠,將往日登門求去的庚帖,親手投了進去。


那抹朱紅,被燒得發黑,化為灰燼。


萬念俱灰。


我想要說的話,也不重要了。


我強撐起面子,也拿出他的庚帖,投進了燈籠口。


「袁幕,你最好求神拜佛,佑你步步高升,別落到我這個地步!」


這不過是句挽尊的氣話。


誰成想,真有這天。


我從食盒裡取出湯罐,裡面是燉好的雞湯。


湯色清澈,香氣撲鼻。


雞是昨天一大早去集市抓的,上午挑個殺雞的吉時,下午再燒滾了水去腥,忙到天黑才架上泥爐,足足煨了一夜……


不可謂是不用心。


「你做的?看起來好像很油。」


偏偏碰上了袁幕。


我手指頓住,緩緩抬起頭,白了他一眼。


「除了你,從來沒人說我做的差。」


袁幕微微皺眉,剛要說什麼,又止住了,沒再和我頂嘴。


我心情好了點。


「袁大人,你就快點吃吧。吃完了再睡個好覺,又是新的一天了。」


袁幕接過雞湯,吹了又吹,在我的注視下,勉強嘗了一口。


然後長久地閉緊了眼。


我愣了,怔住一會兒,戳了戳他的肩膀。


「袁幕?你沒事吧?」


袁幕睜開眼,淡淡地看我。


「真難吃,還好沒娶你。」


「……」


都到了這種時候,他還和我開玩笑,簡直莫名其妙。


「斷頭飯,你還挑啊?」


沒錯,風水輪流轉。


如今他是死囚,我是專門給死囚送斷頭飯的廚娘。


對於死囚犯來說,斷頭飯哪分好不好吃,看起來豐盛就行了。


「不挑,不挑。」


袁幕笑了笑,低下頭去,溫順地吃飯。


我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,無聊地等待,轉頭去看他的側臉。


就這麼靜靜看了一會兒。


袁幕忽地轉過頭,端著碗看我,挑了挑眉:


「你看我幹什麼?」


我沉默了半晌,幽幽嘆出一口氣。


「外面都傳,驸馬撞破你和長公主的私情,你一怒之下殺了他……」


他正在仰頭喝湯,急促地咳嗽起來。


湯碗被反扣在食盒上,發出「噔當」的響聲。


袁幕將頭埋得很低,用衣袖拂去唇角的湯漬,肩膀微微帶著顫抖。


是他忍不住在發笑。


「臨死之前,還能聽到市井八卦,真是難得啊!」


我將湯碗收進食盒。


「你別看不起市井八卦,聽說驸馬家要報仇。你雖進了死牢,但牢裡出了事的也不少……」


那湯汁濺了幾滴到稻草上。


我將那束稻草收進了衣袖裡。


「早死晚死都是死,可沒人管。」


我提著食盒,站了起來。


袁幕和我四目相對。


他已然不笑了,面容愈發沉靜,語氣也嚴肅了。


「我明日便要處斬了,我有話想和你說。」


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


「你說吧。」


「可在我說之前,要先問你幾件事。」


「你問。」


他沉思半晌,一本正經道:「你成親了嗎?」


「……」


我沒工夫和他闲聊。


「袁大人,祝你含笑九泉。我有急事,就要走了。」


我正要邁出門。


身後傳來袁幕異常平靜的聲音。


「回家以後,找人拿了酬勞,收拾妥當,趁早就離開京城吧。」


腳步一頓。


身體瞬間就僵住了。


我錯愕地轉身。


袁幕正襟危坐在原處,面帶微笑地看我。


但這笑容沒起到本該讓人放松的作用,反而讓我脊背處升起一陣寒意。


我用力握緊了食盒的提手。


「你……知道?」


隔著一段距離,他注視著我,緩緩點了頭。


「我知道。」


他知道。


我是被人買通來殺他的。


2


三天前,深更半夜。


我躺在床上,翻了個身,發現忘了滅燭。


掀起被子,正要起身。


突然,頸間橫過一柄利劍,止住了我的動作。


「晁如玉,聽聞你專給死牢送斷頭飯,想請你辦件事。」


我仰著脖子,微微轉頭——


是個黑衣蒙面人。


我常年往死牢裡送飯,雖說有點隱秘,少與人來往,但也就是個底層的活計,免不了被死囚的家人打聽到,讓我捎幾句話,或是添個愛吃的菜。


反正遊走在律法邊緣,我是能幫忙就幫點忙,比正經送飯來錢來得快。


但半夜持劍,請我辦事,倒是很少見。


「主家是誰?」


「這不是你過問的。」


一錠金子被扔到我面前。


有錢人。


我拿了起來,暗暗摩挲,還是嶄新的金錠。


上等有錢人。


「那要找誰?辦什麼事?」


「殺一個人,你的仇人。」


我接過畫像,展開一看,就怔住了。


畫中人身姿卓絕,眉眼清俊,正是當年悔婚的袁幕。


好家伙,買兇買到前未婚妻了!


「怎麼樣?接不接?事成以後,黃金千兩,送你離開京城。」


卷起畫軸。


「我接了。」


白瓷瓶被放在床頭。


「這是毒藥,無色無味,一旦服下,半個時辰,窒息而亡。」


……


死囚提前死在牢裡的狀況並不少見。


他們被判了死刑,不吃不喝,精神渙散,活不到秋後斬首那天。


一旦死在牢裡,便趁夜卷席抬出,扔到亂葬崗,草草了事。


這也是我敢下毒的緣故。


「你知道,你還喝?」


袁幕望著我良久,面色淡然。


「你走吧。」


隻是他手指用力蜷緊,呼吸愈發沉重,像是喘不上氣來。


這毒藥馬上就要發作,可不能讓他死在我眼前。


「告辭。」


我沒再耽擱,轉身出門。


獄卒過來鎖上牢門。


鎖鏈發出叮當哗啦的聲音,驚醒角落裡與人闲聊的郭牢頭。


「要走了?一道。」


郭牢頭並不是如今的牢頭。


真正的趙牢頭,我們見了是稱大人的。


至於郭牢頭,是上任的牢頭。


他死了兒子以後,大病了一場,三年前就早早退了休,住在附近的巷子裡,沒事就來監牢轉轉。


我和他走到暗處。


刑獄死牢建在普通牢房地下,出入是狹窄曲折的通道,僅供兩三人行走。


郭牢頭低聲道:「到時候送到亂葬崗,我打聽準了位置,給你送口信。」


「郭叔,多謝了。」


他左看右看,擺了擺手:「你要帶上……去哪?」


刻意回避了屍體兩個字。


郭牢頭知道我下了毒。


他知道我和袁幕有情仇,如今人明天就要去死,讓我過把癮罷了。


反正袁家叔伯多年前就相繼辭官,在老家汝南過起與世無爭的日子,也鮮少進京打點。


就像是整個家族遺忘了袁幕這個大公子。


「託人送回汝南吧。」


等他成了亂葬崗的屍體,我再隨便找個販夫,草席一卷,送到汝南去。


我們正往上走著,出口的光忽然亂了。


幾道人影飛速竄了過去。


我腳步一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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