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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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她見狀,卻拉著其他室友走出去。


「你們不適應,在這裏好好歇歇,我帶著她倆挑戰更高溫度的汗蒸房去了。」


我低頭想把他挪到一邊時,卻無意瞥見謝盈盈對著我懷裏擠眉弄眼。


如果演技欠佳……可以不演的。


我剛想開口戳穿他,卻見謝尋口袋中露出一張邀請函。


隨著他喘氣的動作,那張邀請函完整地掉落在地上。


本來不該窺探他人隱私,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,那上面分明寫的是我的名字!


「鑒於您在志願者服務活動中的優越表現,向日葵幫助中心誠邀傅珠女士參與女童心理修復的建設——」


我愣了愣。


我這般破碎,也可以修補別人嗎?


半晌,謝尋終於裝不下去了。


悠悠睜眼,對上了我眼眶中晃悠的淚珠。


「別哭。」


我的淚讓他的表情變得生動起來。


他手足無措地替我擦眼淚,我開口:


「謝尋,我們之間有什麼故事呢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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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隻手頓了頓。


停在半空中。


「沒必要想起來。」


謝尋垂下眸,我看得出他突如其來的落寞。


「不說這個。」


他扯了扯唇角,強顏歡笑。


「珠珠,你隻要記得我這個人就好了。」


我攥住他的手。


「我想知道。」


他驚訝地看著我主動攥著他的手,如獲至寶。


「給我一個理由,如果我覺得合理,我會全部告訴你。」


我頓了頓。


雖然見他短短幾日,但他給我的安全感遠遠高於陪伴我三年的陸寒。


雖然聽起來很不負責,但我還是開口:


「因為我想追你,可以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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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尋呆了。


我臉紅了。


太不要臉了。


我轉身想跑,卻被後反勁兒的謝尋抱住。


他的氣息噴灑在我耳側,將頭靠近我的頸窩。


「給我點時間好嗎?」


他思考了一下,重新組織了語言:


「珠珠,站起來,你什麼都不怕的時候我就和你在一起好嗎?」


謝尋的手握住了我的肩膀。


我感覺到源源不斷的力量注入我的身體。


「或許要很久,你會等我嗎?」


他扳過我的身體,對我笑了笑。


「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,直到你什麼也不怕。」


像是變戲法似的,他從懷裏掏出了個袋子。


抖開,是一條白色裙子。


「等你自己願意穿上這條裙子,我們就在一起,好嗎?」


這幾天的眼淚似乎快流幹了,我摸了摸自己的臉,並沒有濕潤。


然後揚起唇,對他點頭。


眼淚沒有從我的臉上滑落,卻打濕了謝尋的臉。


淚珠兒從他睫毛上滑下來。


換我伸手替他擦幹。


而後,我顫抖卻堅定地拿起邀請函。


「我會的。」


我轉身,又從他手中接過那條裙子。


「我會穿上的。」


他又哭又笑。


回過頭,我看到室友們肩抵著肩微笑看我。


媽媽,這次我身後並非空無一人了。


我會不怕的。


我不會再怕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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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寒後悔了。


我其實知道的,他本身不是那樣的人。


雖然我也想不明白那幾天他的所作所為到底為何變得那樣偏激。


所以他連學也不去上了,我在哪兒他便跪在哪兒。


我已經反復強調,我真的不再怪他了。


可他還是我行我素。


「讓我贖罪吧。」


「寶,我真的後悔了,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?」


我再沒說什麼,轉身進了幫助中心。


心理治療在受創傷後是循環往復的。


早在入學的時候我便聽過向日葵幫助中心。


幫助中心的負責人也是熟人,她是那日將我護在身後的大娘。


她這裏是社會救助,養了很多同我一般被家庭拋棄的心理問題患者。


這裏有很多和我擁有同樣經歷的人。


她們經歷噩夢時或許比我還小,抑或與我同年。


但是她們無一例外都有創傷應激。


或許我還是幸運的。


我的自我保護機制已經忘掉了最血腥最難挨的一幕幕,隻剩下破碎的記憶會在夢回之時送我一身冷汗。


已經足夠折磨我了。


所以我真的心疼在這裏的所有女孩子。


她們所面對的是更為黑暗的經歷。


謝尋不能進來。


因為在這裏很多女孩至今仍然不能見到男性,看見便會驚懼交加地尖叫。


所以我會自己過來。


在許許多多的受害者身上,我看到了破碎的自己,亦看到了自己破碎的生活。


由於忘記了那段最驚心動魄的經歷,我不斷建設自己,去看了許多女孩子遭受非人經歷的案宗。


血腥和惡毒已經不能形容。


我冷汗直流。


當我嘗試與她們共情,感受到的卻是窒息的絕望。


我在修補別人中,漸漸地撿起了破碎的自己。


直到那一天……我看到了自己的卷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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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宗上的文字冰冷而客觀。


我用手指指著塵封的記憶,一個字一個字讀給自己聽:


「受害者傅珠被非法囚禁期間,骨盆骨折,皮膚表層被鞭打的傷痕由於長久浸在不潔水中而感染,被暴力手段在肌膚上刻字,造成永久性傷害。」


「傅珠的隱私在某自建網站被全程直播,嚴重侵犯了受害者的名譽及隱私權。」


短短幾行漢字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。


我緊緊盯著字裏行間寫滿的悲痛,然後——


暈了過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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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尋把那條白色裙子送給我以後,我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。


不知是不是這次暈了太久,我居然又做夢了。


她用拴狗的鎖鏈把我綁得很緊。


我不知道我為何落在她手裏,也不敢睜眼看她。


但這次我嘗試了,撐開眼皮。


沒什麼好怕的,對吧。


於是這次在夢裏,我看清了那個女生的臉。


太像了。


是陸寒身邊的那個女孩子吧。


一樣張揚明媚的臉龐,一樣地帶著陰鬱的氣息。


她紅色的高跟鞋抬起。


我看清了我的處境。


我清楚地知道,這是我經歷過的噩夢。


巨大的魚缸裏裝著滿滿的水,我此刻不足九歲。


被塞進魚缸裏,我蜷縮著,一點也反抗不得。


她的微笑單純而嚇人。


「爸爸的碟片裏就是這樣寫的。」


「他說,不聽話的小狗就是要這樣被懲罰的。」


「在爸爸的指導下,我殺了家門口的那條狗。」


她的鼻尖貼上我的。


「隻要你聽話為我賺零花錢,我就可以不殺你哦。」


話音落,鞭子落。


我痛呼出聲。


「說,你是顧蘭的小狗,你永遠是顧蘭的小奴。」


我眼前一片黑暗。


穿越時空,我看到了那雙堅定的眼睛。


和永遠站在我身後的、高大挺拔的身影。


我不斷搖頭,幾乎是用盡全力站起身。


在水中站起身。


巨大的壓力緊緊箍住鐵鏈,我還是站起身。


然後手掌高高抬起,扇了過去。


顧蘭不可一世的身影在我眼前消失。


我睜開了眼。


入目便是謝尋不修邊幅的睡顏,見我睜眼他迅速按了鈴叫醫生。


我抓住了他的手。


「我想穿白裙子了。」


醫生護士走進來。


在人群中我與他對視。


真正地,揚起了微笑。


我知道這個笑一定不難看。


但他為什麼又落淚了呢?


17


中央街有個音樂角,在西餐廳二層凸出的其中一個天臺上。


那裏會有人為來往的路人拉琴。


我報了名,想在謝尋生日這天給他個驚喜。


因為往來的行人太多,又是居高臨下的方向,實在不方便。


我求了室友把謝尋騙來。


在天臺處站定,卻沒發現樓下有謝尋的影子。


可我跟負責人打了包票,說一定會拉琴。


我沒辦法,還是開始了。


手中動作不斷,心中在為自己唱著詞打節拍:


「披頭散發,很多疤,不認得我的話。」


「有些難過,神總說,唱歌會好得多。」


「他騙人的,不是的,生而殘忍的多。」


「裙子輕舞又落寞,美麗又不是她的錯。」


……


我一點一點地給自己力量,曲至中段,卻見到對面的大螢幕上放出來的視頻主人公是自己。


偌大的魚缸中蜷縮的軀體,露出的驚懼的臉,是我。


是毫無遮擋的、女孩的軀體。


眾人的議論轟地響起。


我的手在抖。


我看到人群中張揚的高跟鞋噠噠作響。


果然她會毀了我。


在一切都好起來的時候,顧薇出現了。


那個夢告訴我,顧蘭就是顧薇。


我全部想起來了。


她原本大我很多,因為她的所作所為進了少管所,才比我矮了一屆。


我手中的琴頓了一下,卻在餘光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

謝尋坐在我旁邊的另一個天臺上,手中是一臺筆記本電腦。


他的目光帶著鼓勵。


我繼續動作,拉了下去。


手中的小提琴曲未停,我甚至開了口,唱出了聲。


面前的麥克風依著風把我的聲音帶出去:


「如果會憐憫我,又何必抓住我。」


「鬼扯,原諒惡魔。」


「咬碎牙,我不再膽怯落寞。」


「想開給世界的花,我會大膽表達。」


……


我對面的畫面還在不斷變換。


一曲畢,掌聲雷動。


許是打動人,更多人的目光在我和對面大螢幕間穿梭。


似乎是在對比我和大螢幕中相似的容顏。


我清了清嗓:


「人生來赤裸,心術不正的是那些恥笑的人。」


下麵的人流不再議論。


安靜下來。


「世界從女性的裙擺下誕生,可笑的是,這個世界卻不允許女性的裙擺肆意飄揚。」


瞬間,我對面的大螢幕換了主角。


陸寒和顧薇薇令人不齒的行徑出現在大螢幕上。


他們口中難聽的話像是尖刀,戳向在場所有人的心間。


所有人都有母親、有姐妹、有女兒。


女性的力量是偉大的。


眼尖的人看到了人群中躲藏的顧薇,垃圾像雨一樣打在她身上。


她抱著頭。


無助感比當年的我,隻增不減。


我清了清嗓,給自己鼓勁:


「我要感謝一個人。」


「我早就碎掉了,是他把我一片一片地撿起來,平復我的焦慮。」


「他說,我是一個美好而又充滿力量的人。」


我的眼淚被風帶出來。


「我祝所有女性,得償所願。」


謝尋站起身來,穿越人群,目光緊緊地放在我身上。


充滿了無盡的眷戀。


然後他按滅了手中的煙,左手拿著筆記本電腦,一步一步地走下樓去,跟著下邊已經銬住顧薇的員警,坐上了警車。


18


在謝尋生日這天,陸寒、顧薇和謝尋,都被員警帶走了。


罪名各不相同。


跟著去了警局,我才知道陸寒那段時間詭異的偏激是怎麼來的。


他被顧薇哄著吸了毒。


顧薇販賣毒品、非法囚禁他人、傳播淫穢物品、侵犯他人隱私等罪層層累加。


在謝尋不斷搜集的證據證明下,顧薇的後半輩子都要在牢獄中度過了。


而謝尋。


我嘆了口氣。


「珠珠,你真的不怪他嗎,你不會嫌棄他坐過牢嗎?」


我看著眼前滿臉焦急的謝盈盈。


「姐,我知道的。」


我已經知道謝盈盈是謝尋的遠房表姐,是他拜託謝盈盈暗中照顧我。


和謝盈盈說著話,我手下動作卻沒停。


在熨那條他送給我的白裙子。


「破碎的世界中,是他縫補了我。」


我眼中都是謝尋看向我溫柔又充滿愛意的目光。


「他隻是為我出氣罷了。」


其實我知道的,憑借謝尋搜集的證據,完全可以替我報仇。


而他看見顧薇買通工作人員播放我的視頻時沒有制止,也是想幫我完全克服心理陰影。


至於他最後把顧薇和陸寒鬼混的視頻放上去。


是賭氣罷了。


我怎麼會怪他?


「隻是一個月而已,姐。」


謝盈盈如釋重負。


我換上了那條白裙子。


「姐姐,我去接他。」


我第一次沒有用高高的領子遮擋住我的疤痕。


就那樣紮起了高馬尾,把我修長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。


謝盈盈滿眼淚光。


19


看守所門口。


謝尋剃了個寸頭出來時,我正好走到他身前。


裙擺飄揚中,他的眼淚落下來。


然後像個毛頭小子般沖過來把我抱起旋轉。


裙擺高高地飄揚。


「媳婦,你真好看。」


「像盛開的玫瑰,一樣好看。」


 


-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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