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第4章
我深吸一口氣，將如何因落水而獲得姻緣剪的事情，和盤託出。
王爺和王妃對視一眼，同時站了起身，一個去守住門口，一個搭住我的肩，語重心長地道：
「茗芝，你的這門功夫，除了我倆，誰也別告訴，明白嗎？」
我微微一怔，隨即眼眶發熱。
相識之初隻為借勢，不想卻能遇上真心。
我試著握住王妃的手：「娘娘，我一定會為玉兒，為那些無辜的姑娘討回公道，作惡者，一個也別想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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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婆婆將姻緣剪傳承給我時，曾耳提面命地提醒過：
「姻緣與命數相輔相成，命勢越強的，姻緣越難斷，即便是惡緣也一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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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若要壞他們姻緣，自身必遭反噬。」
「所以啊，丫頭，日後行走世間，盡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，別看到什麼都想幫忙剪幾刀。」
我謹記鬼婆婆的教誨，行事向來低調。
在塞外的兩年，我出手相助的，無一不帶著自身目的。
於我無益的，哪怕對方因惡緣而悽慘S去，我也未嘗多給一記眼神。
就好比如今，我隻需將孫志與我的那根姻緣線剪斷，進牢為他留後一事，必然會發生變故。
最有可能的，就是孫志會突然暴斃獄中。
可若是這樣，那江頌之所犯下的罪，又有誰能得知？
手指輕輕拂過那些隱隱透著金光的姻緣線。
這裡的每一根，都是皇親貴胄，亦是江頌之的作惡憑仗。
隻要它們存續一天，江頌之為非作歹的幾率就越多一分。
如我這般的受害者，也會再多幾個。
「嗐，」我無所謂地攏了攏袖子，「常言道，我不入地獄，誰入地獄呢？」
或許從我接下姻緣剪的那一刻起，一切都已注定。
一根，兩根……
越剪到後面，阻力就越大。
起初，刀口所過，隻是有些滯澀感。
越往後剪，那股凝塞感就變成了明顯的推拒。
像是隻孔武有力的鋼爪，用力地拽著我的手腕往外推。
而後，那隻鋼爪慢慢生出了倒刺，狠狠地刺破我的皮肉，扎入我的骨頭。
當剪刀的尖刃抵上皇帝的姻緣線，我甚至能聽見指骨被扭斷的聲音。
雙手早已鮮血淋漓。
可我不能退。
「呸！」吐出口中血沫，我咧嘴露出森森白牙，「管你是什麼天皇貴胄，什麼天子金枝玉葉，我隻知道，你敢強求，我就敢強拆！」
「剪刀在我手裡，老娘想剪就剪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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咔嚓。
短促的斷裂聲，不甘地落入空氣，又急急消失了。
我掩住不斷湧出鮮血的嘴角。
然而無濟於事。
越來越多的血色滾了出來。
也不知道是手上的血，還是口中的血。
意識陷入黑暗前，我好像看見了江頌之。
她正被無數隻從泥沼裡伸出來的黑手，拖拽著往下扯。
這個曾不可一世地用腳踩著我的臉，要我為她舔去鞋底泥印的天之驕女。
此刻卻是那樣的狼狽。
我甩去手中髒汙，就像甩下了堆積數年的鬱氣。
「江頌之，你輸了。」
18
江頌之心有所感，猛地瞪圓眼睛。
「不——」
她慌張地攀住皇帝的肩膀，用力搖晃。
「姻緣線呢？為什麼我看不見了？」
皇帝的雙瞳慢慢聚焦，有些茫然，又有些迷惑。
江頌之的動作已經稱得上不敬，可她完全不在意，仍用近乎命令的語氣質問皇帝：
「你把姻緣線藏哪裡去了？」
她似乎忘了，皇帝的命根子，這會兒還留在她的身體裡。
她這兩下一晃，差點讓皇帝折斷在裡面。
「放肆！」
雷霆之怒從天而降，皇帝狠狠抽身，一巴掌掀了過去。
咚。
江頌之的後腦重重撞上床柱，頭上流血的同時，身下竟也崩了。
皇帝粘了一腿的腥血，臉黑如碳。
正欲下床，卻被江頌之抱住了：「陛下，我的孩子……救救我們的孩子……」
皇帝卻一反常態地不著急。
他深深地看了江頌之許久，才松口喊來了太醫。
等太醫跪地求饒，告知他胎兒不保的時候，皇帝也未見多傷心。
他隻是蹙著眉，問了太醫一個問題：「胎兒多大了？」
「稟陛下，有兩個月了。」
「兩個月……呵呵，好一個兩個月。」
皇帝面色陰沉得幾欲滴水。
「以她的受孕日推算，當時朕正在喝藥，一整個月都未行房事，何來的孩子？」
太醫瑟瑟發抖，隻怕自己成了帝王的出氣筒。
皇帝揉了揉眉心，陰惻惻地望向昏迷的江頌之：
「居然敢把算盤打到朕的頭上，也不怕誅九族？」
「來人，去查，看看她腹中的孩子，到底是誰的。」
江頌之仗著月女之力，從來也沒想過怎麼遮掩。
與她牽著姻緣線時，皇帝就像中蠱一般，絲毫不在意。
此時驟然清醒，試問有哪個帝王是願意被一女子玩弄於股掌之間的？
尤其江頌之還能讓他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，做出非他本人意願的決定。
皇帝光是想想，就出了一身冷汗。
不幾天，證據呈至案前。
販私鹽，害庶妹……
更甚者，幾乎所有的皇室兒郎，都與江頌之有染。
再想想她和孫志勾結起來，心狠手辣地摧殘虐S了那麼多無辜姑娘。
這江頌之，哪裡是一朵天賜解語花，分明就是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！
皇帝越看越心驚，當即讓人砍了江頌之的雙手，將她投入天牢。
與此同時，孫志被判了凌遲，江家抄家，平安侯府也因教子不當，被摘了牌匾。
曾經被江頌之牽起的姻緣線，一夜之間全部消失。
被蒙蔽雙眼的怨侶，終於走出了互相傷害的困境。
或是在認清現實後悲痛交加，或是發現已無法改變現狀，從而心如S灰。
一時間怨聲載道，無數人請求對江頌之處以極刑。
皇帝順應民心，決定於祭祖之日，以火刑處S江頌之，江家全族男丁女眷，齊齊發賣奴籍。
崔顥雖保下了一命，卻被削為平民，並將流放至苦寒之地，一生不得再入京。
19
祭祖前一天，我去天牢中見了江頌之一面。
皇帝下手狠，幾乎將她的兩條胳膊齊肩斬斷。
還命獄卒用沉重的鎖鏈，緊緊地束住了她的脖子，鎖鏈另一端則沒入牆面。
江頌之幾乎動彈不得，隻堪堪用腳趾尖夠著地面。
這副模樣，隻能讓我想到一個字：慘。
可她並不值得我同情。
「江茗芝——」
江頌之拉扯著鎖鏈，雙眼噴出仇恨的怒火。
「別以為我S了，你就有好日子過，你也姓江，哈哈哈，姓江的，都得陪我一起S！」
我慢慢走近，居高臨下地睨著她：
「別忘了，我和我娘，都已和江家再無關系，白紙黑字寫著，賴不了賬。」
江頌之一滯，隨即想起了什麼：「你、你一早就知道？」
她的視線轉到我的手上，那裡，還包扎著厚厚的紗布。
江頌之瞳孔驟然放大：「你、你、你——你不會是——」
「姻緣剪，」我為她接了未完的話，「兩年前，我們共同落水，你得了月老之力，而我，繼承了姻緣剪。」
「啊啊啊我要S了你——」
江頌之猛然發了瘋，不要命般地搖晃著脖子上的鎖鏈。
「該S的老天爺，你就是瞎了眼，憑什麼一邊給我恩賜，一邊還要讓這個賤人來克制我！」
「偽善, 不公平！有本事, 再來一次, 再來一次, 我一定不會輸。」
我搖搖頭，緩緩退開一步：「江頌之, 再重來多少次都是一樣的。」
「你輸的不是我，而是你自己的貪、嗔、妒、痴。」
我直起身，嚷聲道：「我們在塞外過的何等日子，是否收過將軍府的銀兩，父親隻管叫來賬房先生與我對質。」
「（人」江頌之忽然呵呵笑了起來：「誰說我輸了？崔顥可是心甘情願拋棄你, 選擇了我, 你知道嗎？我原先肚子裡的，就是他的孩子, 你應該能看見吧，我跟崔顥的姻緣線，是金色的, 嘿嘿嘿。」「天子之氣啊, 這孩子, 原本是要當天子的。」
「說到底，輸的是你，不是我。」
果然如我所料，之所以牽著崔顥和江頌之的那條姻緣線, 會呈現出天子金相，並非因為崔顥會當皇帝。
而是按照江頌之原本的計劃，她的這個孩子, 將會領著團寵劇本, 一路除盡所有皇兄皇弟, 最終成為天子。
作為他的親生父親, 崔顥確實配得起那根金線。
隻可惜啊, 最終還是功虧一簣。
江頌之近乎瘋癲, 口中一直嚷著「輸的是你, 我是當朝太後, 我兒是皇帝，我是太後」。
我無意看她裝瘋賣傻，隻問了最後一個問題：「你幾乎和所有皇族男子都牽了姻緣線, 為何獨獨漏了五王爺？」
「你以為我不想啊, 」江頌之又在罵罵咧咧, 「要不是我自身的姻緣線已經到達了連接極限，哪裡還輪得到你現在站在這裡看我笑話……」
真相竟是這樣。
我不由失笑。
都說做事留一線。
這算是命運留下的那一線麼？
而我跌跌撞撞的, 正好就握住了這一線。
20
江頌之被燒S那天, 我沒有去觀刑。
但我託王妃娘娘收了她的屍骨。
崔顥離城那日, 讓小廝送來了一封信和一件袍子。
「姑娘, 您被關柴房那夜，公子抱著這袍子，在外面站了一夜，他是真的很想進去給你披上的。」
「可他最終也沒有推開那扇門, 不是嗎？」
我平靜地反問，沒有接下那遲來的信和長袍子。
不管他有什麼苦衷理由，江頌之有一句話說對了。
兩年前，是他選擇了江頌之, 拋棄了我。
就像我那個斷絕了關系的爹。
他選擇了傷害我娘，那就不用再期待有人會給淪為奴隸的他送上一枚充飢的饅頭。
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，此乃天道。
（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