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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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看過你給周岸先生畫的畫,明明就很厲害啊!」


 


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聽見過自己被人這樣肯定了。


 


心裡暖暖的。


 


又怕被小恩嘲笑。


 


我隻好把臉埋得很低。


 


怕被他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。


 


小恩忽然一本正經起來:


 


「咳咳,畢竟這麼漂亮的眼睛,應該用來長久地注視自己所愛之人,而非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落淚哭泣。」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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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抽了張紙巾:


 


「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有文採了,好不習慣。」


 


小恩摸摸鼻子,眼神飄忽不定:


 


「這是周岸先生新書裡的話,我覺得有些應景。」


 


「周岸還寫了什麼?」


 


他放緩語氣,輕聲道:


 


「那本書裡還說,隻要我們存在,這世界上就會有人為之感到歡喜。我們和他們,即便是不能見面,也會永遠在宇宙裡遙相輝映。」


 


一字一句,輕忽地敲落在我心坎裡。


 


恍惚間,我好像重新跌進過去的某個瞬間。


 


我在屏幕這邊認真地畫畫趕稿。


 


屏幕的另一邊,暖黃的燈光灑在周岸身上,他則埋著頭潛心創作。


 


偶爾抬起頭,彼此眼神相匯,心隨意動。


 


在那溫柔的視線裡,我總是無數次地產生一個無比強烈的念頭——


 


要是我們生活在同一次元就好了。


 


或許他在寫一本很有意思的書,我剛好可以給它配上一幅足夠有趣的插畫。


 


我們會靠在一起讀完那本書,手足相抵,在某個冬日下午沉沉地睡去。


 


周岸。


 


如果真的能遇見你,那該有多好。


 


16


 


吃過飯後,小恩費力地幫我把行李箱搬到腳踏板上。


 


他神神秘秘地說要帶我去個地方。


 


還說什麼,要完成周岸先生的第四個委託。


 


「周岸到底讓你幫他做了幾件事?」


 


小恩掰著手指頭數了數。


 


「也就那麼五六七八件吧。」


 


可剛剛坐到他的電瓶車後座,我的動作就頓住了。


 


前方不遠處,是兩個熟悉的身影。


 


夏風荷挽著高鳴舟的手臂站在那裡。


 


高鳴舟雙手拎滿購物袋,低著頭,跟她親昵地說話。


 


看起來取消婚禮對他沒什麼影響。


 


這座小城不大。


 


但能在這裡遇見他們,也確實很巧。


 


小恩微眯起眼,順著我目光的方向看去。


 


他衝那對狗男女揚起下巴。


 


「就是他倆吧?」


 


我點點頭。


 


一聲不屑的冷哼從他鼻腔中溢出來。


 


「想不想報復回去?」


 


小恩忽然加大了油門。


 


我嚇了一跳。


 


「你想幹嗎?這裡是法治社會,撞S人要償命的,可不是你們玄州市……」


 


「把頭盔戴好了,抱緊我。」


 


小恩輕笑一聲,按下自己頭盔的擋風板。


 


然後驟然加速。


 


我下意識地抱緊他的腰,緊緊地向前貼去。


 


「啊——」


 


隨著飛馳而過,耳邊傳來夏風荷的驚叫。


 


再回過頭,前一天晚上積攢的雨水飛濺起來,她穿著的白裙子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泥點。


 


那大概是新買的裙子。


 


夏風荷瞳孔地震,心疼得不行,表情比哭還難看。


 


「鳴舟……」


 


高鳴舟則漲紅了臉。


 


「你他媽的誰啊!有沒有素質!」


 


還沒來得及說完,某人已經調轉方向,泥水直接濺了高鳴舟一臉。


 


一男一女狼狽地站在街邊,周圍路人趕緊繞遠走開。


 


小恩停下車,長腿撐在一旁,拉起頭盔上的擋風板,挑釁地看向高鳴舟。


 


偏偏他們中間還隔著一段距離。


 


高鳴舟拿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。


 


不得不說,這種方法很幼稚,但非常解氣。


 


我悶在頭盔裡偷笑,肩膀顫動。


 


坐在電瓶車後座,跟小恩一起越來越遠。


 


笑得忘了自己的手臂還緊緊地抱著他。


 


也沒有注意到,後視鏡裡剛好可以看到某人愈發上揚的嘴角。


 


17


 


小恩帶我來到一座房子前。


 


這裡雖然距離市中心有段距離,但卻是本市風景最好的地方。


 


出門就能看見海。


 


相比於我驚訝地打量著這棟臨海別墅,小恩顯得淡定多了。


 


「好了,接下來,我要完成周岸先生的第四個委託了。


 


「這是周岸先生委託我租的房子,他說你喜歡畫畫,這裡比較安靜,很適合你創作。」


 


我驚訝地捂住嘴。


 


小恩示意我親手推開院門。


 


我深呼吸。


 


鼓足所有勇氣,才推開那扇門。


 


每走一步,都會發現這座房子裡處處藏匿著的驚喜。


 


院外,蔥翠的爬山虎蔓延整面白牆,花架下,不知是誰親手做的秋千。


 


再往裡面走,偌大落地窗將外面海景盡收眼底,窗邊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畫架。


 


不僅如此。


 


客廳地毯上放著一個貓爬架,還有一個可愛的狗屋。


 


最要緊的是,這裡有一間大大的空屋子,可以裝下我所有的畫。


 


記憶猛然闖進腦海。


 


以前在遊戲裡跟周岸闲聊的時候,我曾說過——


 


一貓一狗,睡到自然醒就去看海景,隨時隨地都能畫畫。


 


這就是我夢想中的家。


 


那時候周岸有些生氣地伸出手,敲了敲冷冰冰的屏幕。


 


「喂,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?」


 


我扣字回復:


 


【沒有啊。怎麼了?】


 


周岸輕哼一聲:


 


「我呢?


 


「你不要我了?」


 


原來是在因為這個鬧脾氣啊。


 


我耐心地哄他:


 


【怎麼會呢?】


 


不料,周岸在看板上消失了整整一個下午。


 


我以為他在生我的氣。


 


可他第二天出現的時候,手上居然拿著一張新畫好的圖紙。


 


周岸強勢地指著臥室說:


 


「到時候我們就住在這裡。春天我陪你看花,冬天我們一起看海上的雪。


 


「這是我們兩個的家,你別想甩掉我。」


 


想到某個人那時候的幼稚,我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
 


可笑著笑著,眼眶就有點發酸。


 


原來,周岸全都記得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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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,我沒有告訴小恩的是。


 


雖然周岸是紙片人,卻也是我喜歡過的第一個男生。


 


我們性格互補,喜歡同樣類型的書,有聊不完的共同話題,分享不完的日常。


 


有時候放下手機,心裡反而會產生空落落的感覺。


 


又會自嘲,自己的情感寄託實在是虛無縹緲。


 


對面隻不過是被植入的 AI 罷了。


 


通過精準的算法推導出我最喜歡的答案,哪有什麼心有靈犀。


 


可現在。


 


周岸讓小恩出現在我面前。


 


讓我知道,我的身後並不是空無一人。


 


在另一個次元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著這麼一個人,他在愛我。


 


小恩把我的行李放下。


 


「餅餅小姐,以後你就安心地住在這裡,房租會由周岸先生全權承擔。」


 


黝黑的眸子湧現出一絲笑意。


 


「他說了,他在玄州市賺的錢太多了,你得幫他花點錢才行。」


 


「這狗男人也太凡爾賽了吧?」


 


我故作嫌棄地皺眉。


 


「總之,有他給你兜底,你可以在這個世界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

 


「房租……」


 


我剛開口,小恩就打斷了我的話。


 


「要是你堅持給他房租的話,就多幫他畫幾張畫吧。」


 


我走近畫架,伸手輕輕地撫摸,像是跟久別重逢的故友打了個招呼。


 


某個壓抑已久的念頭似乎蠢蠢欲動。


 


「可是我很久沒畫畫了,可能會畫得有些醜。」


 


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。


 


「不如,就從我開始怎麼樣?


 


「你先偷偷給我畫一張,我絕對不告訴周岸那個醋王。」


 


他眉眼彎彎,拿了把椅子,反坐在我面前。


 


海風從窗外吹拂進來,小恩摘了棒球帽,撐住下巴,定定地看著我。


 


那雙黑眸像是埋藏著未能說出口的秘密。


 


耳邊是他低沉的聲線靜靜流淌:


 


「這房子也是你參與布置的。


 


「所以,希望你以後想起『家』這個字眼,不再是那些糟糕的回憶,隻有今天這樣的好天氣。」


 


我畫筆頓在半空。


 


海風潮湿,吹得我心底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。


 


「如果總是感到現在的生活很不開心,要不要試著推翻眼下所有的選項,重新做一次選擇。」


 


小恩的話還在繼續:


 


「你看,連我這個遊戲 NPC 都能跨次元來到你面前,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。


 


「餅大畫家,放心,無論你怎麼選,我都是你最忠實的粉絲。


 


「——比周岸更忠實的那種。」


 


19


 


太久沒畫畫,導致我的筆法有些生疏。


 


但我還是努力地去完成這幅作品。


 


小恩時不時地湊過來看,情緒價值拉滿,快要把我誇到天上去。


 


不為別的。


 


隻是覺得已經很久沒什麼事是我很想去努力完成的。


 


那種感覺熟悉又陌生,充滿四肢百骸,讓我想要全力以赴。


 


更何況。


 


有小恩的積極配合,克服那種久久沒畫畫的生疏感變得輕而易舉。


 


不等我們結束,先接到了鄰居阿姨的電話。


 


阿姨說,我媽發現我把她手機號給拉黑了。


 


現在正鬧自S。


 


她求我趕緊回家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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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開臥室門的時候,我媽側身躺在床上。


 


撩起眼皮掃了我一眼,還不忘冷哼了一聲。


 


鄰居阿姨趕緊打圓場:


 


「語冰你終於回來了。


 


「你跟高鳴舟的事……阿姨聽說了,也把你媽媽給說了一頓,她現在想通了,就是拉不下臉哄你回來。」


 


我媽動了動身子,沒說話。


 


「那婚不結就算了,你總不能跟你自己親媽結仇吧?」


 


我詫異地看向我媽。


 


以往有些什麼事,她除了道德綁架我,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,但大多是以我妥協宣告結束。


 


這一次,她居然試著換位思考,去理解我了。


 


難以置信之餘,未免有一絲感動。


 


她肯退步,我也不想繼續僵持。


 


正想開口關心她,我媽率先阻止了鄰居阿姨:


 


「算了,你也不用和她多說。


 


「今天一大早,我就替她觍著老臉到高家去道歉,她怎麼能懂我的良苦用心?」


 


笑容瞬間僵持在嘴角。


 


「媽,出軌的又不是我,你為什麼要替我道歉?」


 


我媽不以為然地回答:


 


「你在微信群裡一點都沒給小高留面子,把那些事抖個一幹二淨,萬一他們家恨上咱們家怎麼辦?


 


「寧交一個朋友,不結一個仇家,要是將來你工作能指上他家裡人……」


 


我媽還在碎碎念。


 


鄰居阿姨拼命地跟她使眼色,她還皺著眉反駁:


 


「你瞪我幹嗎?我哪裡說得不對?」


 


我終於明白,我媽自始至終就沒理解過我。


 


她換位思考的「位」,是高鳴舟,並不是我這個女兒。


 


哪怕我想要的隻是媽媽的安慰和擁抱。


 


在她這裡,也永遠是一種奢侈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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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媽。」


 


我輕輕喊地她。


 


視線移向她床頭櫃上放著的煙灰缸。


 


「其實我從小就很害怕你罵我,因為我覺得,隻要我沒按照你的想法做,就會變得跟你手中這些煙頭一樣,像個廢物,隨時被你丟出窗外。


 


「你總說那幾年你有多辛苦,我想,如果我讓渡一部分自己的人生,能使你感到快樂一點,那也是值得的。」


 


我媽倚在床頭,不耐煩地說:「你是我生的,聽我的,天經地義。」


 


「我辭掉工作回家陪你,努力相親,做你希望我做的事,可你還是不快樂。


 


「因為,就算是把我全部人生都掏空,你也永遠不會滿足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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