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第1章

我媽出了名地嘴欠，不管什麼事，她都要上去說兩句湊熱鬧，不把別人說到發火決不罷休。

別人發火了，她就笑嘻嘻地說「跟你開玩笑呢，真是不禁逗」。

這次表姐的婆婆得癌後，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瞞著老太太，怕她受不了打擊，可我媽非要嘴欠，專門跑到醫院去告訴老太太真相。

老太太一時接受不了，病情急轉直下，表姐一家人氣S了，我媽反倒發起火了：「我就跟她說笑兩句，誰知道她這麼不經逗啊！」

1

「我就跟她說笑兩句，誰知道她這麼不經逗啊！」

醫院走廊，我媽蹺著腿坐在椅子上，不耐煩地衝我翻著白眼：「你對我吼什麼吼？你表姐做媳婦的都沒說什麼，顯著你了是吧？你那麼心疼那老太婆，你是不是想嫁過去二女共侍一夫啊？！」

我差點氣瘋了，渾身都在發抖：「你閉嘴吧你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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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來之前你怎麼答應我的？絕不說漏嘴，絕不胡說八道，可你一進來就大著嗓門嚷嚷，你生怕人家沒有被你氣S是不是？！」

想起剛剛的情景，我整個人恨不得鑽進地縫裡。

來之前，我對我媽再三叮囑，我們在老太太面前統一口徑都說是胃病，老太太自己精氣神也挺好，樂觀地配合治療。我讓她千萬不要說漏嘴了，更不要刺激老太太。

可我沒想到，我就出去打水的工夫，我媽恨不得把人家家底都翻出來。

「哎呀，你可逗S我了，老姐妹，他們騙你說胃病，你就相信？你那是癌症！」

「你看看你做化療，頭發都掉光了，誰家胃病做化療啊？他們不跟你說實話就是怕你挺不過去！」

「你還不知道吧？你們家為了給你治病，家底都快掏空了，已經往醫院送了好幾十萬了，你兒子張羅著賣房呢！」

我渾身血液都凝住了，手上的水壺「啪嗒」一聲砸在地上，我顧不上，猛地衝進病房，把我媽往外面推：「媽！你胡說些什麼？這都沒有的事！」

可我媽正在興頭上，她還沒說夠，不耐煩地推開我繼續嚷嚷著：「怎麼是胡說八道，這病歷上寫得一清二楚呢，老姐妹，你不認識字吧？我念給你聽……」

她抓起病歷就要讀，我手忙腳亂地攔著，恰好這個時候表姐買飯回來，老太太眼眶湿潤，聲音發抖地問：「我得的是癌症啊？秋水，我是癌症嗎？」

表姐慌了神，連忙編著拙劣的謊言，可老太太臉上已經出現了灰白的顏色，顯然不再相信了。

一圈親戚這麼費勁、辛苦隱瞞的真相，就這麼被我媽戳破。

本來老太太樂觀地配合治療，效果還不錯，可是被我媽這麼一攪和，老人失去了對生命的信心，病情急轉直下，一下子人都起不來了。

表姐一家人氣得不行，又不能把我媽怎麼樣，隻好私底下讓我再也別把我媽帶過來了。

我羞得臉色發燙，從來沒有這麼無地自容過。

可我媽不僅沒當回事，還在看見老太太哭的時候樂得笑出了聲。

「哎喲，多大點事，不就是癌症嗎？人老了，就該有隨時入土的自覺，哭啥呢，怪丟人的。」

「要我說你們一開始就不應該瞞著，有啥用啊？這不還是讓她知道了嗎？早點知道，早點接受。這就是她的命！」

我幾乎要崩潰了，怒吼了一句讓她閉嘴，坐上了回家的車。

我真不知道，我媽這麼嘴欠究竟是圖什麼？我們跟表姐家無冤無仇，她為什麼非得去多嘴，非得害別人？！

我媽嘴欠的毛病，在親朋好友中無人不知。

打小，我就在她的打壓下長大，無論大事小事，隻要被她知道了，立馬就會變成她嘴裡的談資，抓住機會就會在關鍵時刻爆發致命一擊。

我記得青春期愛美，買了個口紅，她抓著我在街坊鄰居面前嘲諷我小小年紀「學妖了」，說我「小女人一看就是倒貼的樣」，每次一回家就要陰陽怪氣地問我：「今天怎麼不塗口紅了？」

後來有男生給我寫情書，被她翻書包的時候看見，她抓著情書去學校，卻不是來制止我們早戀的，而是帶著笑問那個男生：「哎喲喂，我就想知道你什麼眼光，你給她寫情書，你不覺得她長得很醜嗎？」

再後來，高考那天痛經，我讓她送藥，她不幹，於是我隻好打電話給我爸。

沒想到她特地在我升學宴那天，當著一群親戚、老師、同學的面問我：「你那天讓你爸給你買衛生巾，你是什麼意思？你故意的嗎？你看著你爸拿衛生巾給你，你當時是什麼感受？」

我又氣又尷尬，讓她閉嘴，反倒被她罵了一頓，說我翅膀硬了，沒良心。一場歡快的升學宴最後潦草收場。

大學畢業後我選擇考編，因為跟我媽吵了一架，她故意在政審那天帶著一群人來家裡打麻將，抽煙喝酒，在領導面前含糊其詞地說：「我記得她在學校為了獎學金跟老師談戀愛呢。」

最終導致我的工作徹底泡湯。

這些說大不大，說小不小的事情，都隻是在霍霍自家人，讓我媽徹底出名的，有兩件事。

一件是幾年前，堂哥的妻子離世的時候，在喪禮上，我媽就是闲得慌，非得抓住才四歲的小侄子不斷地說：「你媽S了！你以後沒媽了，你知道嗎？別人都有媽，就你沒媽！」

四歲的孩子哪裡懂得生S離別，懵懵懂懂地看著她，周圍的親戚勸我媽不要再說了，可我媽非是不聽，追在侄子的後面嚷嚷著：「你去看棺材裡就是你媽，你媽再也不能跟你說話了，也不能接你放學了。」

眼看著侄子「哇」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，我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：「我就逗逗他，這小孩，真不禁逗！」

又一件事，是表叔家沒有小孩，去領養了一個小女孩，沒承想妻子又懷上了，本來是件好事，可我媽愣是管不住嘴，非要挑撥離間。

她每次一見到領養的小女孩，就要故作惋惜地說：「哎呀，等你媽媽生下弟弟，你就沒家了！就沒人要你了！誰讓你不是親生的？你是他們從外面撿回來的！」

「嘖嘖嘖，你可真可憐啊，你一個撿來的野孩子，怎麼比得上親生的孩子？以後你就是給你弟弟做奴做婢的命！」

見一次面，她就要這麼念叨好幾次，哪怕表叔都發火了，讓她不要胡說，她也仍舊S活不改，偷偷把小女孩拉到外面繼續說，導致女孩才五六歲就患上分裂情感性障礙，整個人自卑又膽小，再也沒有剛開始的開朗大方了。

這兩次事件讓我媽在親戚裡聲名大噪，大家聊些什麼一見到她就立刻閉嘴，我媽還發了幾次火，認為我們不把她當家人看待。

這一次來看表姐的婆婆本來沒人告訴她，我媽不知道從哪知道的消息，撒潑打滾逼我帶上她，聲淚俱下地控訴我們都排斥她、孤立她，她每天活得多麼難受，接著又跟我再三保證她已經改過自新了，再也不會多嘴。

我回想起這段時間，我媽確實沒怎麼作妖，一時之間心軟了，於是答應帶她。

我沒想到，我媽就這麼狗改不了吃屎，逮著機會就犯賤。

2

等我們回到家，我媽早就把這件事拋至腦後，哼著歌去廚房。

沒想到過了沒兩個小時，我爸急匆匆地回來了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，他看都沒看我一眼，一步衝到了廚房，SS地抓著我媽怒吼道：「你是不是跟秋水的婆婆說了實話？！你跟她說是癌症是不是？！」

我媽反應比我爸還大，猛地推開他，尖著嗓子罵道：「一個兩個沒完了是吧？我不就是說了兩句實話嗎？怎麼，你還想拉我去坐牢啊！」

「我真是服了你們老李家了，沒一個正常人，屁大點事來來回回說好幾遍。你那麼心疼人家秋水的婆婆，你去找那個老太婆結婚去啊，你去跟她過日子啊！」

「你給我閉嘴！」我爸氣瘋了，他好脾氣了一輩子，從沒這麼生氣過。

可我媽的聲音比他更大：「就不閉嘴怎麼了？你把我嘴撕了啊！你跟我衝什麼衝！要S的窩囊廢……」

「啪！」

我爸猛地扇了一巴掌過去，我媽終於安靜下來，還沒等她再次發瘋尖叫，我爸嘴唇發抖地拋下一個重磅炸彈。

「你知不知道，秋水的婆婆說不想拖累家人，跳樓了！」

3

「轟」的一聲，我腦子裡像是有顆炸彈爆炸了一樣。

表姐的婆婆是個好人，婆媳兩個關系非常好。

如果因為我把我媽帶過去而害S了她婆婆，我簡直不敢想表姐會有多恨我，我以後還怎麼面對表姐一家人？我怎麼去面對這一條人命？！

我仿佛已經感受到了手上黏糊糊的鮮血，聲音發抖地問：「爸，你說的是真的嗎？」

我爸非常疲憊地看了我一眼：「人已經送到殯儀館，要火化了。」

「造孽啊，這可是一條人命啊，我們要怎麼去賠償人家？！」

我媽難得慌了神，幹巴巴地說：「哎呀，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呢？這小老太婆心氣也太小了吧，隨便說她兩句就鬧自S。」

「事到如今你還在怪別人？！」我爸氣得眼睛發紅，指著她的鼻子罵道，「人家本來在醫院接受治療，效果挺好的，馬上就能出院了，你非要去多嘴！你為什麼非得去害人，你良心不痛嗎？！」

我媽心虛地縮了縮脖子，嘴犟道：「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啊，我要是知道她這麼脆弱，我肯定不說，人都S了你們現在怪我也沒用。」

突然，她想到了什麼，猛地衝過來SS地抓著我：「瑤瑤，你現在趕緊去跟你表姐道歉，你打小就跟你表姐關系好，你跟她好好說，她一定會原諒你的，她婆婆又沒生她又沒養她，她們感情不深！」

我一把甩開她，憤怒地質問：「明明是你做錯了事，為什麼要讓我去道歉？！」

「我說過多少次了，不要多嘴，不要多嘴，你為什麼非要犯賤？！你到底是為什麼啊？！」

我幾乎要崩潰了，說到底，今天這場悲劇確實是因我而起。

我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，我到底為什麼要心軟？為什麼要帶我媽去？如果不是我，表姐的婆婆也不會S！

我媽一時語塞，說不出話，幹脆直接坐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打滾：「那你想怎樣？你想逼S你媽是不是？！你們難不成指望我給那個老太婆賠命？！」

「我含辛茹苦地把你養大，我操持著這個家，我為你們奉獻了一輩子，我就是話多了點而已，誰身上還沒點壞毛病了？你們為什麼要這麼逼我？是不是要我S，是不是？」

她猛地衝向陽臺，半個身子探出去哭號著：「那我去S，我給人家賠命行吧！」

我爸慌了神，連忙過去拉扯著。

我冷眼看著她，沒有動彈。

每次事情鬧大了，我媽總是這副要S要活的樣子，實則她比誰都惜命，她能威脅到的隻有我爸。

我帶著所有的存款出了門，去找表姐。

4

表姐沒要我的錢，她不讓我跟表姐夫那邊的親戚接觸，怕他們一時失控做出點什麼。

她隻說，婆婆是癌症，早晚有這麼一天，他們早就做好準備了，看著表姐通紅的眼眶，我也忍不住哭了出來。

我帶著一腔愧疚回到家裡，我爸已經回去上班了，家裡隻有我媽。

她全然不復下午要S要活的樣子，哼著歌看電視，比誰都愜意。

見我回來了，她連忙追問：「怎麼樣，你表姐說什麼？」

「什麼都沒說。」我根本不想跟她說話，轉頭要進房間。

我媽眼疾手快，一把奪過我的包，看見裡面的銀行卡變了臉色，聲音驟然拔尖：「她要你錢了？你把錢都給她了？」

我腦袋都快炸了，吼道：「沒有！表姐沒要我的錢！人家已經原諒我們了，行了吧！你能不能安靜一點？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