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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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大人說的是這張?”


  陸宴點頭,“打開看看吧,這是年末各國使臣來訪的名錄。”


  沈甄打開,從右往左閱覽。


  昭武九姓:康國、安國、曹國、米國、石國、何國、火尋國、史國、戊地國。


  阿姆河南的吐火羅國、即噘達、帆延。


  東邊的日本、高麗、新羅、百濟。


  西邊的尼婆羅國,東北的契丹、奚、室韋。


  北方的沙陀、薛延陀……


  回鹘!


  沈甄目光一閃,然而,回鹘的那位二皇子,並沒有攜家眷前來。


  須臾,沈甄垂眸低聲道:“多謝大人。”


  陸宴捏了捏她的手心,“知道你放心不下永和公主,我便差人去回鹘給你帶了點消息回來。”


  沈甄同他對望。


  有些討好地與他十指相扣。


  男人的臉上顯了點笑意,直言:“回鹘二皇子待永和公主極好,說是獨寵也不為過,此番沒帶她來,想必是因為沈家。”


  話音甫落,沈甄恍然大悟。


  是啊。


  永和公主為了兩國友好遠嫁回鹘和親,若她一回來,發現沈家覆滅,父親入獄,兄弟姐妹均不知所蹤,那該是何等的心碎……


  沈甄眼眶微紅,深吸了一口氣,喃喃道:“隻要二姐姐過的好,那便成了。”


  陸宴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絲,以作安撫。


  ——


  年關將至,各國使團接連抵京,成元帝到底是現了身。


  元慶十七年,晉朝災禍不斷,但前來朝貢的人數卻是歷年來最多的一詞,想也知道,很多附屬國此番前來的目的並不單一。


  鴻胪寺為了保全皇室臉面,皆將國宴上用的銀箸通通換成了金箸。


  元旦那日,諸國在大明宮含元殿朝見。


  陸宴作為朝中三品大臣,需在陪同帝側。


  晚宴開始時,人還未走到殿內,絲竹之聲,便已充斥著整個皇宮內院。


  雄偉威嚴的宮門猶如九重天門,迤逦打開,各國使節穿著華麗的服裝,手持琳琅滿目貢品站在大殿之外。


  成元帝坐在超出,整個人形同枯槁,眼睛卻格外發亮。


  “喧人進殿!”成元帝道。


  話音一落,使臣相繼以中原之之禮折腰,齊呼“萬壽無疆。”


  隨後各方一一獻禮,獅子、羚羊,琥珀香藥,良馬、豹子,寶裝玉、酒池瓶,方便拿便端著,不方便拿的均寫在了禮單上。


  萬國來朝,敬他為天子,面對這樣的一幕,誰會毫不動容?


  成元帝動容,太子也一樣的動容。


  太子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皇位,頭皮都不由掀起一陣酥麻。


  曾經他遙不及的,如今已是唾手可得。


  殿中央華燈璀璨,亮如白晝,珍馐美馔,佳麗如雲。


  聲樂啟奏,六十六名伶人繞柱蹁跹,舞行一半,又有鸝嗓念起了祝詞,輪流轉換。


  陸宴隱隱不安,低聲對楊宗道:“聖人親衛的面孔怎麼如此生?”


  楊宗道:“聖人自己的親衛為了護住龍氣,都留在道觀了。”


  靖安長公主繼續道:“國宴之後,還有家宴,你想的話,放到家宴再說。”


  “兒子知道。”


  靖安長公主將杯盞端至嘴邊,輕聲道:“使臣進皇宮前,鴻胪寺的人可都搜過身了?”


  陸宴搖頭,“說是搜過了,可鴻胪寺的主事,是許康林。”


  許康林,許相的親弟弟。


  就在這時,許後側頭道:“長公主的頭疾可是好些了?一連病了幾個月,本宮甚是憂心。”


  成元帝看向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,眯了眯眼睛,深吸了一口氣,“靖安,朕在觀內,最…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,你若是身子不舒服,就、就同朕講,朕找太醫給你治。”


  靖安長公主看著自己的兄長如今連話都說不連貫了,心頭不禁隱隱發顫,“老毛病了,勞陛下和娘娘費心了。”


  成元帝皺眉,啞聲道:“老毛病就……”


  這廂成元帝的話還未說完,殿內的縱橫交錯的幔帳忽然起了火,順著風,火勢瞬間蔓延開來……


  許後捂著胸口驚呼,“還愣著作甚!”


  有人喊:“大殿走水了!快拿水來!”


  “再那些沙土。”


  成元帝顫微微地起了身子,那六十六名伶人中的一個,忽然躍至桌上,以臂為弓,從胸口掏出幾支短箭。


  朝成元帝的方向“咄咄”地射了過來。


  許後嚇得跌坐在地,陸宴一把推開長公主,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一支,大喊了一聲,“護駕!”


  可人的反應,到底是沒有箭快。


  陸宴當在了成元帝身前。


  幾支箭從耳邊穿過,幾支箭直朝他的胸口刺來……


  片刻之後,一股血湧上了喉間,成了一股火辣的腥甜,他的身子漸漸傾斜,金碧輝煌的大殿上,多了點點血跡。


  靖安長公主瞳孔微縮,胸口似有重石墜下,耳鳴聲響起時,她嘶吼了一聲,“宴兒!”


  縱情作樂的一場夜宴,忽然雞飛狗跳,像一場十分荒誕的鬧劇。


  陸宴闔眼之前,看了一眼漸漸模糊的雕梁畫棟。


  他輕輕地勾了一下唇角。


  為大晉百姓。


  為臣子本分。


  為救駕之功。


第105章 (微修)


  (接前世回憶)


  宮女太監奮力撲著火,鎮國公帶兵護駕,成元帝趔趄一步,盯著陸宴胸口的短箭粗喘。


  靖安長公主雙眼通紅,顫著手掌,聲嘶力竭道,“喚太醫!”


  聞言,成元帝也跟著厲聲道:“給朕喚太醫過來!”


  數名太醫疾步趕來,陸宴被抬到了離含元殿最近的長西閣。


  屋內燭火搖曳,人心惶惶,靖安長公主顫著嗓子道:“可有性命之危?”


  聞太醫汗如雨下,“回稟長公主,這箭矢雖穿透了胸口,但好在避開了要害,臣願盡力一試。”


  “隻要能讓三郎醒過來,朕重重有賞。”


  過了好半晌,


  聞太醫回首將箭矢扔進來銅盆裡,發出了“噹、噹”兩聲。旋即,低聲對另一位太醫道:“把止血的粉遞給我。”


  許皇後心有不甘地盯著那斜斜放置的箭矢,忽然想起了葛天師同她說的話……


  “娘娘,那香丸雖能迷惑心神,卻要不了人命。且陛下從不許泓大人離身,貧道縱使有天大的膽子,也不敢在泓大人身邊亮刀子。此次勸泓大人留在觀內守護龍氣,已算是冒了大險,再這麼下去,還能瞞多久?倘若聖人反應過來,這世上並無長生不老之術,一切都是娘娘謀劃的,那娘娘該當如何?太子該當如何?”


  “眼下貧道雖能討的幾分信任,可帝王生性多疑,隻要事關兵符、兵權聖人絕不容我置喙半句。”


  兵權,這是許後的心結所在。


  畢竟,若無兵權,太子永遠都是太子。


  “娘娘做的事,早就沒有回頭路了!”


  許皇後暗暗摩挲著虎口,若有所思。


  陸宴醒來的那天,距萬國來朝之時,已過去了足足大半個月的時間,月初的彎月變了樣子,白玉盤似的圓月高懸於夜空。


  半個月過去,靖安長公主隱隱有了崩潰之勢,她在屋內反復踱步,蹙眉問太醫:“若無性命之危,為何這麼久都沒醒過來?他久未進食,再這麼下去……”剩下的話,長公主不敢說。


  院正硬著頭皮道:“長公主息怒,臣日日都給陸大人喂了米湯,想來還能撐一陣子……”


  就在這時,陸宴緩緩睜開眼,朦朧間晝夜難眠。隻瞧見屋內站滿了人,母親,成元帝、許後、太醫皆在。


  許皇後眸色一亮,驚呼道:“呀,三郎這是醒了!”


  靖安長公主快步走到榻邊坐下,見他神色飄忽不定,柔聲道:“你可能瞧見我是誰?”


  “阿娘。”陸宴捂住胸口,咳了一聲,望向楹窗,低聲道:“今日什麼日子?”


  長公主道:“已是正月十六了。”


  陸宴眉宇微蹙,捂著胸口起身。


  居然過了整整十六天?


  靖安長公主摁著他的肩膀道:“你先躺下。”


  陸宴啞著嗓子道:“陛下。”


  “三郎,你胸口的傷尚未全愈,禮就免了。”成元帝道。


  陸宴起身下地,直愣愣地跪在地上,長吸了一口氣道:“臣,有一事相求。”


  成元帝伸手去扶他,低聲道:“快起來,快起來!你想要什麼直說便是,朕都應你。”


  且不說成元帝本就喜歡自己這個外甥,就光是這救駕之功,成元帝也無法駁了他的請求。


  許皇後看著眼前的一幕,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。


  “臣與榮安縣主無緣,懇請陛下,收回那道聖旨。”


  話音甫落,四周空氣凝結。


  成元帝僵在原處。


  他沒想到,陸宴醒來的第一句話,居然是以救駕之功,退一紙婚書。


  許皇後的臉色立馬便沉了下來。陸宴此舉,無疑是當眾打許家的臉。


  成元帝看了一眼靖安長公主,“靖安,此事你如何想?”


  長公主身子微晃,扶額哽咽道:“還請陛下準了此事吧,湊成一對怨偶,反倒是不美。”


  成元帝點了點頭,“朕答應你便是。”


  陸宴頷首,“多謝舅舅。”


  成元帝拍了拍他的肩膀,語重心長道:“你在宮中好好養傷,別讓舅舅擔心。”


  陸宴的身子需要靜養,眾人退下後,楊宗翻牆而入。


  楊宗壓力了聲音道:“主子,出事了……”


  陸宴看著楊宗欲言又止的樣子,心裡一沉,已是猜到大概,他昏迷的這段時間,許後定然不會闲著。


  他輕咳了一聲,低聲道:“直說。”


  “那日夜宴之後,諸國來犯,長平侯自請出戰,解了燃眉之急,聖人龍心大悅,許了他一個承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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