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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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明華裳沒空理會招財喋喋不休的話,她盯著面前的景象,已經失去語言能力。


  正月冬寒,院中沒有任何綠意,唯有一棵樹光禿禿立在窗前。雖然和夢中景象大相徑庭,但明華裳已經從樹幹中認出熟悉的痕跡。


  沒錯,就是這裡,她清晰記得她在夢中搖桂花,曾在樹幹上看到一塊碗口大的疤,傷疤的大小、位置和夢中分毫不差。還有院子中的擺設、房屋模樣……


  明華裳肩膀頹然一松。她知道再無僥幸,她這些年被鎮國公捧在手心,從未踏足過這麼偏僻的冷院。如果夢是她胡亂編出來的,那她怎麼可能未卜先知,連院裡桂花樹上的疤痕、房屋朝向都原原本本夢到?


  那個夢不是胡思亂想,而是真的,或者說,那是一個預知夢。


  身後招財還絮絮叨叨要叫人來掃雪,明華裳呼了口濁氣,輕聲說:“不用了。”


  招財沒聽清,湊近了問:“什麼?”


  “不用叫人來了,怪興師動眾的。”明華裳轉身,提著鬥篷,搖搖晃晃往延壽堂走去,“時辰該晚了,快點去給祖母請安吧。”


  招財忙扶到明華裳身邊,將她的毛領拉緊:“娘子,不用急,您是國公爺唯一的女兒,明家的掌上明珠,請安早些晚些又有什麼妨礙?您慢些走,別感染了風寒。您要是喜歡那棵桂花樹,奴婢這就讓人移植到咱們院裡去。”


  “可別。”明華裳忙止住招財的話,幽幽道,“招財,你以後也收斂些,別整日把仗勢欺人的話掛在嘴邊。”


  招財被說的一愣:“仗勢欺人?不過是些尋常事,哪算仗勢欺人?”


  明華裳淺淺搖頭,並不多說。現在她是鎮國公府名貴的龍鳳胎,請安晚去些、說話跋扈些沒人惦記,一旦她被揭穿是假的,那尋常事就會變成奪命符。


  明華裳至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,何時,何地,通過何物,背後何人,全無頭緒。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,引得對方要殺她而後快呢?


  哦對了,她記得夢中蘇雨霽是十七歲回來的,她和蘇雨霽同歲,今年十六,也就是說,最多還有一年,她就要一命嗚呼了。


  明華裳心疼地搓了搓自己的臉,她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、混吃等死的廢物,平生十六年能躺就躺,從不和人相爭,唯一得罪過的大概就是教她琴棋書畫、針黹女紅的師父。有什麼仇怨商量一下不行嗎,為什麼要殺她?


  明華裳懷著這種痛心,一臉怏怏地走入延壽堂。上房裡的丫鬟瞧見明華裳來了,忙迎出來,熱絡地幫她打簾子:“二娘子,您總算來了,老夫人念叨了好幾次呢。呦,娘子手怎麼凍紅了,快裡面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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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屋裡,明妤跪坐在榻邊幫老夫人捶腿,明妁依偎在三夫人懷裡撒嬌,瞧見明華裳來了,她冷哼一聲,不情不願地站起來。


  明華裳解下沾了雪水的鬥篷,站定後一一給屋裡眾人行禮:“我來遲了,給祖母、二嬸、三嬸請安。大姐、三妹安好。”


  鎮國公老夫人淡淡朝明華裳掃了一眼,便收回眸子,波瀾不驚道:“坐吧。下面人怎麼伺候的,二娘手怎麼都凍紅了?”


  明華裳雖然是鎮國公唯一的女兒,但因為如今明家還未分家,她和二房三房的姐妹一起排序,序齒為二。


  招財立刻跪下請罪,明華裳道:“回稟祖母,不怪她們,是我路上看到雪,貪玩逗留了一會。都怪孫女頑劣,和她們無關。”


  這是長子膝下僅存的女兒,還一出生就沒了母親,明老夫人也不好怎麼管,便道:“既然你求情那就算了。抱琴,取手爐來,給二娘子暖手。”


  抱琴行禮,施施然退下,很快就捧了一個鎏金葡萄花鳥紋手爐回來,溫順地跪在明華裳身邊:“二娘子,請抬手。”


  明華裳看著祖母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,再想想自己四個丫頭的名字,招財進寶、吉祥如意,深深替沒文化的自己嘆了口氣。


  明華裳抬起手指,抱琴奉著手爐上前,輕柔按摩明華裳因為寒冷而微有僵硬的手指。明華裳其實特別想說別麻煩了,直接倒一杯熱茶給她不就行了,但當著祖母的面,她不敢這麼粗野,默默忍受著丫鬟文雅細致的侍奉。


  明華裳進來前屋裡就在談話,現在眾人再度坐定,二房夫人趙氏忙不迭撿起先前的話題:“阿娘,聽說過兩天太平公主要在飛紅園設宴,王孫公子都要出席。我們家三個女兒都未嫁,阿娘,您看這飛紅宴……”


  二夫人趙氏說完,不止二房嫡女明妤停下動作,三房那對母女也抬起頭,定定看向明老夫人,期待全在不言中。


  太平公主是如今最得意的公主。她是女皇唯一的女兒,又是武家的兒媳,出入宮闱,風光無兩,連皇儲、皇儲妃都遠遠不及。她設宴,李唐宗室的人不敢不捧場,武家那邊諸王、諸郡王也會出席,可以說是洛陽女兒們最理想的擇婿場合。


  二房嫡女明妤今年十七,三房的明妁小些,也十三了,都在議親的黃金期。如果能去太平公主的飛紅宴,得到某位王孫公子的親眼,一舉飛入帝王家,那後半輩子就穩妥了。


  四雙眼睛目光灼灼,焦急等著明老夫人發話,連丫鬟們都豎起耳朵偷聽。在場中,恐怕唯有明華裳對相親宴,哦不是,飛紅宴沒有興趣。


  她明年就要死了,談什麼婚姻大事?嫁入皇家能幫她保命嗎?


  並不能,說不定還會死得更快。如今女皇年邁,朝中關於太子姓武還是姓李一直爭論不休,女皇對此從未明確表態。要是一不小心嫁錯了人,別說榮華富貴了,恐怕全家族的命都要填進去。


  顯然明老夫人也想到了此事,她經歷過垂拱年間的腥風血雨,對那段一言不合就殺頭流放的歲月心有餘悸。如今女皇年邁,大周朝又走到一個關鍵點,誰知道接下來命運會眷顧哪一方呢?


  在局勢明朗前,明老夫人並不願意過早押注,然而太平公主的邀帖送過來是抬舉,誰敢不去?


  明老夫人略有些為難,她掃了眼認真看指甲、完全沒有上進之心的明華裳,轉眼間拿定了主意:“承蒙太平殿下看得起,給明家送了帖子。但飛紅園山路狹窄,車馬難行,郎君們騎馬就罷了,女眷實在不方便。”


  二房、三房聽到這裡,都露出遺憾之色,知道飛紅宴她們是去不成了。沒想到緊接著明老夫人話鋒一轉,說:“二郎弓馬嫻熟,素有才名,正好去宴會上認識幾個朋友。二娘,你和你兄長一起去吧。”


  明華裳怔了怔,還以為自己聽錯了:“我?”


  也是巧了,明老夫人剛剛提到二郎,門外便傳來丫鬟欣喜的稟報聲:“老夫人,二郎君來了。”


  門簾掀開,寒風卷著飛雪湧入,吹散一室沉悶的暖香。明華裳回頭,看到雕花隔窗後越過一道挺拔的緋紅身影,一雙修長無暇的手挽起琉璃簾,指尖竟比燒成冰裂紋的琉璃珠還要瑩潤。


  五光十色的琉璃珠叮咚碰撞,清響不斷,豔麗的珠簾襯得後面那張臉越發欺霜賽雪,仿佛一尊白玉外面鍍了金邊,烏黑的眸子淡淡一掃,便是滿堂清輝,無邊顏色。


  少年沒管室內像凝固了一樣的視線,他放下珠簾,對上首明老夫人微微拱手:“孫兒華章給祖母請安。”


第2章 兄長


  明華章進來後,屋內氣氛都不一樣了。歪倒在母親懷裡的明妁規矩坐好,努力擺出端莊閨秀的模樣;明妤依然靠在明老夫人身邊盡孝,但動作和表情明顯多了,幾乎恨不得喊出來她是個孝女。


  丫鬟們更不用說,各個嬌怯含笑眼如秋波,忍不住一眼又一眼打量明華章。唯有明華裳還是那副泰山崩於眼前而你能拿我怎樣的鹹魚模樣,趁人不注意,悄悄打了個哈欠。


  這麼多年了,她早就習慣了。


  龍鳳胎一直都是吉兆,明家出了對龍鳳胎後很快就傳開了,幾乎每有客人來,她和明華章就要被叫出來給客人問好。其他閨秀羨慕她有一個龍鳳胎兄長,其實,明華裳和明華章並不熟。


  明華裳從未見過母親,而明華章早早就被抱到外院教養,明華裳印象中幾乎沒有她和明華章一起玩耍的畫面。唯有給長輩請安時能碰到,兩人其實不比普通堂兄妹親近多少。


  這並不是因為鎮國公區別對待,相反,鎮國公對他們兄妹極盡縱容,衣食住行要什麼給什麼,教養上也毫不吝嗇,斥重金請最好的夫子,分別教導他們君子六藝和琴棋書畫,一門心思想將他們培養成謙謙君子和才女閨秀,成為龍鳳胎中的典範。


  但他們兄妹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性格,兄長明華章勤奮自律,學完後還主動要求加課,從四書五經、君子六藝到騎射武藝,無一不精;而明華裳則十分擅長原諒自己,琴棋書畫、針黹女紅能學就學,學不會就算了,鎮國公也不忍心逼迫女兒,往往明華裳撒撒嬌他就心軟了。


  於是,在這樣的溺愛下,明華章長成了文武雙全、名震京城的玉郎,是長安、洛陽一半少女的夢中情人;而明華裳,長成了一條鹹魚。


  明華裳先前還奇怪,同樣的兄妹,差距怎麼這麼大呢?現在她懂了,原來是她的問題,殊不見後面那位真千金蘇雨霽也是一位十足的才女。


  明華裳胡思亂想,沒注意打哈欠的動作有些大。明華章給明老夫人問安後入座,侍女殷勤地給他端茶送水,放下茶盞時,他淡淡點頭致謝,墨玉般的眸子卻從她身上掠過,並沒有什麼波動。


  這隻是他的教養使然,至於給他上茶的是男人女人,乃至一個牲畜都沒有區別。他清冷的如一塊玉,哪怕置身於這樣溫暖香膩的環境中依然是涼的,唯獨掃過對面的少女時,他眸光頓住,眉尖細細地擰起。


  因為明華章的動作,屋內所有人都朝明華裳看來。


  明華裳正悄悄打哈欠,她一夜幾乎沒合眼,明老夫人屋裡炭火又燒得旺,她被這股暖洋洋的香氣燻著,越來越困。但如今還在請安,被人發現昏昏欲睡也太丟人了,明華裳用力掐了自己一把,提醒自己不能打盹,然後一抬頭,發現所有人都在看她。


  明華裳表情僵住,她小心又茫然地掃過四周,正好和明華章的視線對上。


  她剛打過哈欠,眼睛水潤潤的,這樣愣住的樣子像一隻受驚後試圖裝死的鹿。明華章不動聲色移開視線,明老夫人在安靜中慢慢開口:“二娘,怎麼了,昨夜沒睡好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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